罗慈便盯着他的后脑勺发起呆来,脑袋里走马灯似地,想起许多从前的事。
拭非垂眸站着,右手指腹慢慢捻着左手腕的雪禅菩提子,淡淡问“檀越盯着贫僧做甚”
罗慈悄然笑了,转了转眼珠道“大师长得赏心悦目,我多看几眼,就能少疼一些呢。”
拭非默然,仿佛被他噎住了,半晌才无奈道“伤可处理好了不知鹿檀越与茯檀越情形如何,若他们在前头,我们动作得快些。”
罗慈很光棍地往后一摊,道“太疼了,我自己弄不了,不如你来帮我”
其实他也就是嘴上逗一逗,没想到拭非听了这话,竟真的转过身来。
罗慈浑身一僵,没想到自己就这么被看了个精光。
拭非神色自若地走过来,在他身边蹲下,看着他的伤,眉头蹙得愈发深。
罗慈故作轻松地一笑,道“和你身上的伤还挺像的,是不是”
拭非抬眸看他一眼,水墨般的眼底有风雨欲来。他拿起伤药小心处理伤口,眼神专注认真,一丝杂念也无。
罗慈看得气不打一处来。
当年那个被他拉拉小手,就羞得连耳朵都红透的小和尚哪儿去了他现在可是衣衫大敞,光着上半身,这人怎么半点反应都没有
“大师现在是五蕴皆空了”罗慈讽刺冷笑。
拭非以指腹挖了药膏,轻柔涂到罗慈的皮肤上,动作稳而克制。伤口渐渐止血了,他的冰块儿脸总算松动了些,淡声道“檀越不必激贫僧,少说话,费力气。”
“不说话我就死了。”罗慈呛声,“我问你,你就真没什么想问我的这是最后一次,我以后绝不再提。”
拭非拿起绷带,给他包扎伤口,待将伤口缠好的,才抬眸道“贫僧确有一疑惑。”
罗慈抬抬下巴,“你讲。”
“檀越为何一直跟着鹿檀越”拭非看着他,冻琥珀似的两枚眼珠里看不出任何情绪。
罗慈眯起眼睛,心中泛起冷意,似笑非笑道“你就想问这个”
拭非退开,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说“想来,是为了鹿檀越额头上的那枚封印”
罗慈问“你何时发现的”
拭非道“焉虞关,城守府,见他第一面时。”
罗慈笑了,感叹道“小和尚,你当真变了许多。”
拭非神情动也不动,“是或不是”
罗慈痛快承认“是。”
拭非沉默一瞬,问“你想做什么”
罗慈“若我说,我想解开他的封印,搅得天下大乱,屠尽五大仙门,你信么”
拭非静静望着他,烛光在他眸中浅浅跳动。
罗慈逼问“你信么”
“若你仍是阿鸾,贫僧便不信。”拭非坦诚道,“可你如今到底是何人,贫僧不知。”
就在此时,石室内响起一阵机括运行声,两人双双望去,只见左边的那扇门竟打开了一条缝。
罗慈压下心中翻腾的暴虐,穿好衣服,抓着斩雪剑站起来。
“先从这里出去,我们再继续分说。”
拭非颔首“好。”
他们走向那道门,拭非将门推开,门后幽幽亮了起来。
门里竟又是一间石室,但与外头简陋阴暗不同,门里的石室到处摆着夜明珠,足有数百颗之多,幽幽照亮了整间屋子。
这儿显然是一处住人的地方,有床有桌有椅凳,书架上还摆了许多已然残破腐坏的书。
罗慈恍然,原来这处,竟然是某位修士的洞府。
他复又行了几步,在一面墙上看到了一幅画。
画中画着一位极美的青年,人身鱼尾,懒洋洋地趴在水池中,眉间带笑,栩栩如生异常灵动。
“鲛人”
罗慈心中一动。这个物种已经在此方世界消失已有数千年了,若画画之人亲眼见过这个鲛人,说明这方洞府的主人,是一位几千年前的修士。
画的左下角还有两句诗,罗慈凑近了正要细看,突然感到一阵头晕,接着便是阵熟悉的吸力,仿佛将他神魂都抽了出去。
眼前骤然一黑。
“上穷下知歌不尽,男阙女声入海楼”
一阵极空灵如天籁般的歌声,将他从昏沉中唤醒。
罗慈感到一阵腥咸温暖的风吹在自己脸上,他睁开眼,碧波万顷的东海,赫然映入眼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