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上,窗外同一片雨雾空蒙的景。吴祖清在留了道缝隙的窗帘边观察许久,没发现可疑身影,稍微松弛下来。

    经此一事,他几乎确信内鬼就是沈忠全本人,沈忠全投敌了。对方提防总局察觉异常,哄骗他不够,还要他死。

    去年几场大动作,上海的赤党几乎销声匿迹。宁汉合流,近期北伐号角再吹响,战事紧要,总局驻上海的情报组织不那么活跃,似乎是正常现象。

    大老板不过出于一贯的疑心,派吴祖清过来监控状况。他是“第一机器”,负责反馈情报,收到指令执行,派系、斗争哪关他什么事。他以为这次无不同,不曾想一来就碰上大事,而且他定是被监视着,给总局传消息成了难事。

    以往无论在哪,吴祖清大多执行的都是重要任务,总局需要监视他的行动。吴家的司机表面是车行聘请的,实际是总局的人,这成了他与总局之间心照不宣的惯例。

    这次的司机也不例外,可经过上午的事情,吴祖清认为司机的立场存疑。本来至少可以通过司机传消息给总局,眼下也行不通了。

    午后,吴祖清差司机送他去商行办事处。路上平静,大约那班人知道打草惊蛇了,暂时不打算行动了。这不代表他们会放过他,反之,接下来定然有更棘手的袭击。

    远远瞧见悬在楼窗上的商行字牌,司机问“先生,可是这商行”

    吴祖清说“正是。”

    “名号有些稀奇。”

    “不以利为利,是谓利利。”2

    商行字号“利利”,起初是吴祖清为了蒙骗父亲,表示他忙来忙去是在做正经事,拿祖佃换来的钱在尖沙咀买下几间铺子开起来的。

    吴祖清没正式念过大学。大哥虽是早稻田毕业的,但也是书信上写来蒙骗家族的,实际毕业于东京的陆军军官学校。祖上皆是吃俸禄的,不屑行商,自然没一个通晓生意经。

    幸而有名望与钱,等于有庞大的人脉关系,吴祖清谈事只需摆出父亲与阿公的名讳。事情有专职人员去办,经理用他的私章甚至无需请示。

    在这儿,吴祖清可谓多余。因此对于他的出现,未曾谋面的职员们还在打招呼,熟悉他的经理却是冷汗都出来了。

    “先生怎的来了,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吴祖清倚着办公桌,作势拿听筒,“家中电话不知有什么问题,听不太清楚了,顺路过来借电话一用。”

    经理忙说“这可巧了,昨日这台电话也出了问题,不过已经让师傅修好了。”

    连办事处都被监听了,当真是全方位监控。

    他成了一座孤岛,四下无援。

    连着几天放晴,蒲郁没机会遇上撑伞的先生。星期四的晚上,她帮正忙着的师父接电话,听到了他的声音。

    “你好,我找莲生师傅。”

    蒲郁握着听筒,呼吸变得缓慢了,“师哥在忙,你请讲,我代为转告。”犹豫一瞬,还是补充道,“吴先生,我是小郁。”

    “哦,这样啊。我想问衣服做好没有”

    “甚是抱歉,我们这个月的单子排满了,先生的衣服最快得等到四月中旬了。”

    “四月中啊”电话那边的人陷入思考。

    蒲郁忙道“是我疏忽了,之前忘了这回事,师哥可能以为我讲了,也没有提。先生等不了的话,暂且取消订单。”

    那边的人一顿,“取消的话,后果你来承担吗”

    “是的,先生无须担心,以前也有过这样的事情。”

    “扣你的工钱”

    蒲郁不正面回答,只说“是我的疏忽。”

    笑声从听筒传出来,更低了几分,惹得她耳朵发烫。她听见吴祖清接着说“我只是在想,四月天穿不住羊绒料子了。”

    “嗯所以”

    “无妨,放着就放着。”吴祖清低喃,似是自言自语,“酒会穿那套好了。”

    蒲郁追问“请问先生取消单子吗”

    “小郁。”

    “在”

    “叫二哥。”

    蒲郁心下一窒,仿佛听筒漏电,滋滋冲进指尖,贯入脉搏。

    半晌,她吞吞吐吐地挤出一句,“我二哥过世了。”

    那边的人一愣,随即轻声笑起来,又很快打住,说了句“抱歉”。电话就这么挂了,蒲郁听着忙音,怔然地在原地站了好久。

    收线后,吴祖清迅速关闭旁边的通讯器,合上手提箱盖子,将其藏到地板夹层中。

    若不是设法传递消息给当局,他才不会催促工期。要这通电话不令监听的人起疑,对方得与他关系简单、不太熟悉,也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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