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的脸红到发黑,他喘着粗气,却不肯向燕清认错。

    燕清的眼神渐渐黯下来。他笑,拽住了燕白的衣角“小白,算了。我无所谓。”

    “骗人。”燕白转头看着燕清,一脸严肃,“我看到了,刚才,你明明很委屈。”

    沈三千看出燕白对燕清的重视,哪里还记得自己之前还不想把自己的画作交给“胡人”,他有意要结交燕白,便从中调解,劝告对面的男子“这比试是你提的,彩头也是你定的。况且起初也是你和你朋友们为难于他。艺术面前众生平等,以艺判高低。我既卖过三千两黄金的画给神官,也曾一文不收将画赠予路边老者。今日你愿赌服输,才是不违背画心。”

    沈三千的话冠冕堂皇。尽管如此,他话里什么内容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沈三千的立场。沈三千身为大燕诗画圈中风头无两的大师级人物,左右着圈里的风向,若那男子当众违逆沈三千的“劝告”,想必转身便无法在诗画圈中混下去了。

    男子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他脸色从红到黑又到白,最后终是盯着燕清脚下的地砖,嗫嚅道“抱歉,刚才失礼了。”

    倒像是多难为他似的。燕白心中冷笑,对这个勉强的“道歉”并不满意。

    沈三千在一旁道“既然他已经认错了,这件事便揭过去。公子,不如我们来谈谈你这幅画对了,在下沈遥,公子如何称”

    “捡起来。”

    “啊”

    “帽子,捡起来。”燕白下颌微抬,冷冷俯视那顶被踩脏踩扁的帽子,如同俯视面前的败者。

    “欺,欺人太甚”男子叫道。

    “欺人太甚方才你们一起欺凌我朋友时,怎么没意识自己是欺人太甚我不过是让你把你捧掉的帽子捡起来罢了,怎么能说是欺人太甚”

    燕白不欲辩驳,他冷冷看着对方,一抬手,隐在身后的侍卫便上前拔刀,并亮出腰间只有皇室才拥有的玉牌。

    “好让你知道,什么才是欺人太甚。”

    “我捡。”

    男子颤颤巍巍地蹲下身,把帽子捡起来,递给燕白。

    燕白并未伸手,只是看着帽子上的灰尘。

    男子冷汗直流,忙用衣袖擦掉帽子上的灰尘,可是仍有污迹无法擦干。他赶忙找来一个布袋,将帽子装进去,双手捧着布袋,再次递到燕白面前。

    这次燕白接了。

    布袋被拿走的时候,男子心中一轻。这时,他听到头顶一声轻叹,只听面前身份非富即贵的公子说“你可知道,你欺负的,并不是你自认为罪孽深重的所谓胡人,而是你心中无处发泄的懦弱与恶念瞧着可像你自己”

    男子怔然,愣愣看向对方。对方的眼里并没有鄙夷,虽然双眼清冷,却平静宽和如大海。男子心中响起梵音,这一瞬间,他仿佛看到了悲悯世人的神明。

    燕白见男子若有所思,知他是听进了心里,这才好受些,拉着燕清便要离开这不愉之地。

    沈三千当即便要跟上,却被酒楼老板抢占先锋“哎,这位公子请留步”

    看到燕白停下,老板忙说“公子不将这幅画留在天下楼么”

    燕白冷笑“我的画,为什么要留在这里”

    “公子误会了。”没想到这位公子年纪轻轻,且长得这么漂亮,气场却强得很,只是和他对视,老板已经满头细汗。老板赶紧解释“公子误会了,我会给公子报酬的。”

    “你觉得我稀罕你的报酬我只是不想我的画同如此世俗、攀附的东西牵扯在一起。”

    燕白看了一眼天下楼的牌匾“天下楼虚名,不过如此,势必会被真正广纳天下名士的桃花源取代。”

    酒楼老板瞬间脸色铁青,再不提留画一事。

    周围之人听到燕白“大言不惭”的话,议论纷纷,但是慑于燕白的气场和他卓越的画艺,竟无人嘲他不知天高地厚。

    沈三千因为这个插曲,错失结识燕白的机会。不过他生性癫狂随性,当即寻了一条路,冲出去找人。

    燕白几人走到一处僻静的地方后,便停了下来。燕白将让随从买的新帽子亲手为燕清戴上,问“可还心里难受”

    燕清摇头“他们说的也没错,我就是胡人。”

    “他们胡说”燕白瞪了一眼燕清,甚至想像捏燕小朱一样,去捏燕清的脸。不过见燕清脸上消瘦,且两人的关系并没有到那么亲密的地步,便遗憾作罢。

    “你身上虽留着一半胡人的血,可你也留着一半大燕的血。而且你生在大燕,是大燕的四诸侯,你庇佑着你封地内的大燕子民免于战火,燕清,你是大燕的砥柱。”

    没有人比燕白更了解燕清。

    逐鹿里那个从小受大燕宫人捧高踩低的欺凌,后来又被不知真相的大燕子民嘲讽谩骂的四诸侯燕清,他胆小怯懦,他优柔畏缩,可他一直守护他封地内的人。就算后来内乱四起,他身处诸侯倾轧,即便无力反抗,可是为了保封地的子民安宁,他直接归顺了三诸侯燕沉。

    是他与燕沉兄弟情深兄弟情深是真,却不至于连封地都倾囊相授。

    是他畏战保命他封地内不是没有兵马,不是没有一拼的实力,他只是太过柔软,他要保的是子民的性命。

    正是因此,燕清这个角色的口碑两极分化。讨厌他的说他懦弱无能,全程抱燕沉大腿。喜欢他的说他舍己为人,人间至善,是心黑手狠的诸侯团里唯一的小可爱。

    燕白自然是后者,他已经看透了燕清人间甜豆、王朝良心的本质

    燕清细思燕白的话,顿时双眼涩然,蔚蓝色的清瞳蒙上水雾。燕白懂他,燕白比他想象中还要懂他

    燕清心里一片炙热,冲动和渴望让他脱口而出“小白,我知”

    “咦,哥哥你看,那个人是不是五叔叔鸭”燕小朱打断了燕清的内心剖白而不自知,扯着燕白的手指着拐角处的一人。

    燕白看过去,认出了燕枉的背影,点头“是他。”

    只见燕枉一身灰色衣衫,打扮得并不显眼,急匆匆地消失在街角,拐弯时还回头看了一眼,似乎在查探是否有人跟踪。

    燕枉是要做什么

    燕白回忆原著,瞬间想了起来。燕枉要去见的一个人,日后会背叛燕枉,从他背后狠狠捅上一刀。

    燕白想到这里便不淡定了。身为粉丝,怎么会对偶像即将面临的危险无动于衷

    燕白当即嘱咐道“阿清,你先带三个孩子回神殿。我想起来有事要与五诸说,很快就回去。别跟着我,这事你们不方便知道。”

    说着,燕白便疾步跑过去。

    “系统,帮我导航燕枉的路线。”

    好哒。

    燕清看着燕白的背影怅然若失,他长长叹了一口气“我先带你们回去。”

    燕英脚下迟疑“大人他没事吧,我们要不跟去看看”

    燕清摇头“方才小白已经说了不想让我们跟着。我们若不听他的执意跟上去,岂不惹他生气先回去吧,他若想说,自会告诉我们。”

    燕小朱觉得这个年长自己很多的四皇叔同自己的脑回路一模一样,很是开心地应和“对鸭对鸭,我们要乖哥哥喜欢乖孩子”

    “”燕英对两个脑回路简单的人无话可说。他并不是被燕清说服,只是想到真的有可能被燕白厌烦,便打消了念头,即便他觉得燕白此行会有风险。

    燕清便带着他们回神殿。回到神殿,只听燕小朱问“小七叔去哪啦”

    燕星偷偷去找燕白了。双生子感情共通,燕星也有相同的担心。他担心会被燕白厌弃,也担心燕白可能会出事,这两种担心没有孰轻孰重,都是一个分量。可是,对他而言,燕白本人比他自己更有分量。

    所以,燕星跟过去了。

    不过燕白是靠系统指示行走的,燕星想要追上去很难。

    燕白一路找得很顺利,可是到时却晚了一步。

    只见一个人脖子上喷涌着鲜血,倒在燕枉身前。

    怎么回事这人不是后来一个小boss吗不是还会给燕枉捅刀吗怎么现在就被燕枉杀死了燕枉这个时候不是应该被他迷惑,放他继续为自己办事吗

    主线剧情这么早就崩了

    燕白太过惊讶,以致于碰倒了身后的旗杆,声响惹得燕枉发现了自己。

    “我,我不是故意的”燕白看着燕枉手持染血尖刀一步步靠近自己,一时忘了反应,呆呆地去抠墙上的砖缝,“我只是担心”

    燕枉心里起初也很诧异,甚至对燕白起了杀心。不过想到这个神官近日的异常之处,他平静下来。看着神色慌张唇色微白的漂亮神官,燕枉的心里更闲适了。

    他带着揭露眼前之人的秘密的欢愉,一步步靠近

    “我也知道了。”

    “你早知道了,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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