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劳赵大人关切。我没哭,只是睡前喝多了水。”

    “别装了。潘英说,她昨夜透过窗缝,亲眼看见你抱着彭菱在哭。”

    赵渭真是越想越奇怪。

    “你到底是为什么哭”

    凤醉秋眼珠子一转“潘英看错了。其实是彭菱抱着我在哭。”

    赵渭狐疑地端详她“彭菱她又哭什么”

    凤醉秋一时没想到合适托辞,便顺口道“她半夜揽镜自照,突然觉得自己好丑,就来找我哭了。”

    这可是彭菱昨夜的原话。但听起来特别假。

    “什么乱七八糟的。”赵渭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嗤声笑着撇开头。

    “凤统领,你和彭校尉初来乍到,若遇到实在摆不平的难事,该找我告状就尽管来。”

    他疑心是有谁欺生,暗中给凤醉秋下绊子挤兑,将她委屈哭了。

    他终归是这里的主官。

    虽对“近卫统领”担负的那项牢头职责多有抵触,但对事不对人。

    他不会冷眼看凤醉秋被人以下欺上。

    “说吧,怎么回事我最多笑话你治下无能,不会不管。”

    “这里的人都很规矩,我们目前没什么难处。”

    听懂他话中那份“我会给你撑腰”的意思,凤醉秋莫名心虚。

    “彭菱昨夜确实哭了,但只是小问题,不影响当差。赵大人不用放在心上。”

    赵渭“啧”了一声“别废话,快说。”

    怕他真误会这里有人以下欺上,凤醉秋摆出轻松笑脸。

    “赵大人,那种事,谁都没法子解决,跟您说也没用的。”

    赵渭倒是真好奇了“旁人解决不了,我未必也解决不了。”

    “那我若说了,您可别尴尬。”

    赵渭略抬下巴,无畏无惧“我倒听听究竟有多尴尬。”

    “咳,姑娘家嘛,每个月都有几天奇奇怪怪的。无非是受那个影响。”

    凤醉秋歪头觑他。

    “这样说,赵大人能听明白吗”

    话音未落,赵渭已面红如注。

    他虽尚未婚配,可家里有一个姐姐两个妹妹,当然能听明白。

    “彭菱自己也怪不好意思的,本不想声张。”

    凤醉秋瞎话编得越来越像那么回事。

    得意忘形之下,竟对着赵渭哈哈笑起来。

    “我就说您会尴尬吧非要问。”

    她不笑还好,一笑赵渭就恼羞成怒,索性将话说穿。

    “你是想说,你朋友昨夜受癸水影响,形迹古怪,中宵半夜揽镜自照,最后被自己丑哭”

    “对对对,就是这样没错。”凤醉秋使劲点头,笑得更欢。

    赵渭绷着红脸“凤统领,许多人在说我朋友做了蠢事时,那个朋友通常都是她自己。”

    这下轮到凤醉秋尴尬了。

    人,果然不能随口编瞎话。因为很可能圆不回来。

    转眼又到黄昏。

    赫山的夜巡实在轻松。

    三百人分成两拨,轮流巡逻上下半夜,并不需一口气从入夜到清晨。

    但有个缺点,就是每晚夜巡开始得太早。

    被分配到巡逻上半夜的这拨人,戌时之前就得赶到演武场待命。

    这时节还在秋天,戌时之前,太阳都还没完全落山呢。

    凤醉秋对此不太习惯。

    但毕竟与赵渭有言在先,答应了近卫事务一切照旧,也就没多说什么。

    眼看已酉时三刻,她赶忙换好夜巡装束,拿起长苗刀匆匆出了房门。

    还没走出崇义园,就被个黄衣女官追上了。

    昨夜在仁智院北厅里,凤醉秋瞧见过她,却不知姓名官职。

    “我叫郁绘。”

    黄衣女官秀秀气气的,声音也甜软。

    就是有些古怪,说话不看人,也不按常理出牌。

    她将一个扁盒子塞到凤醉秋手里。

    “赵大人让你试试。他说,也不是没人能解决。”

    凤醉秋一头雾水。

    若仁智院的人私下说话都是这样式,那她就有点理解潘英的苦恼了。

    “这是赵大人托你转交给我的要让我试什么又解决什么”

    郁绘扭头看向一旁花木,神秘兮兮“你打开就知道了。”

    是个外形简洁利落的扁方盒。

    并非名贵木料,外层也只涂了寻常的桐色清漆。

    但表面用碎金粉墨描了画。

    瞧着隐约是个飞天仙人像,衣袂飘飘横身在云海之上。

    这盒子低调随意,细节处却又有匠心独运的小华丽。

    凤醉秋小心翼翼掀起盒盖。愣住。

    盒盖内侧嵌着一面薄薄的镜子,此时正清晰映着凤醉秋的脸。

    太清晰了,几乎可说是纤毫毕现。寻常铜镜根本做不到。

    凤醉秋快满二十一了,却还是初次在镜中将自己看得这么清楚。

    脸肤是透着点野性的浅蜜色。

    配长眉如黛,杏眼含星,唇似点绛。

    不是皙白柔婉的丽色,是浓烈的美艳明媚。

    就像深山林中的木树繁花,无需精心呵护,天然就生机勃勃。

    既有力,又美好。

    在凤醉秋沉默出神时,郁绘将双手背在身后,抬眼望天。

    她先叽里呱啦,详细介绍了这盒中镜在切割、镀层、抛光、打磨上的匠作手段是如何罕有,如何精妙绝世。

    最后才道“赵大人让给你带话。”

    “跟凤统领说,哭什么哭也没那么丑,只是铜镜不清晰的缘故。好了,问题解决。”

    这天晚上,凤醉秋是抱着那个镜盒夜巡的。

    整个过程里,她耳边一直回荡着不同的声音。

    赵大人,那种事,谁都没法子解决,跟您说也没用的。

    旁人解决不了,我未必也解决不了。

    你是想说,你朋友昨夜受癸水影响,形迹古怪,中宵半夜揽镜自照,最后被自己丑哭

    凤统领,许多人在说我朋友做了件什么蠢事时,那个朋友通常都是她自己。

    跟凤统领说,哭什么哭也没那么丑,只是铜镜不清晰的缘故。

    这位赵大人,果然有意思。

    凤醉秋单臂环紧那镜盒,抬头瞧着秋夜穹顶。

    有点想笑,又有点想殴打上司。

    谁安慰人会用“你也没那么丑”这种句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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