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对我露出一个微笑。

    于思海站了起来,说“啊那个,我吃差不多了,我上个厕所啊,路怀你要是想吃你自己加副碗筷。”

    我“你他妈后两句话能不能不连一起说。”

    于思海侠肝义胆,哈哈一笑,二话没说,跑了,给我空出了一个位子。我心里对他抱拳,坐在他的位子上。唐书禾坐在我旁边。大概是我们俩之间的气氛尴尬得过于明显了,整桌人都僵硬起来,一时没什么话,我笑了笑,往回找补“好些年不见你了哈。国外回来一趟太不容易了。”

    唐书禾点了点头,他转过脸来,看着我的眼睛,又认认真真补了一句“嗯,回来了。”

    我哽了一下,对面有女同学说“小唐同志这些年都在国外干嘛啊“

    唐书禾说“做研究,教书。”

    哦,教书啊,挺好的。

    “嚯,”女同学乐了,“高级知识分子啊唐教授。”

    唐书禾低着头,挺腼腆地笑,有人问“这次回来能待多久啊”

    唐书禾顿了顿,说“不走了。”

    我没忍住,冒了一句“不走了啊”

    唐书禾嗯了一声,看着我重复了一遍“不会走了。”

    我摸了摸鼻子,说“想好在哪落脚了吗”

    唐书禾说“我我都办好了。就在x城,我在x大教书。”

    我说“哦那还挺巧的,哈哈,咱们俩在一个城市。”

    唐书禾低着头笑了笑,说“嗯。”

    我溜过来太久了,伴郎那边叫我“路怀”

    唐书禾猛地一抬头,我笑了笑,站了起来,余光里是他那件驼色风衣的纹路,我说“那什么,那边叫我了。”

    我往后退了一步,把于思海的椅子往里推了推,唐书禾低垂的眼睫毛急遽地抖动了几下,突然一把拽住了我的袖子。

    他小声说“路怀给我一个联系方式好吗。”

    我愣了一下,说“行。你扫我微信吧,我没换手机号,你,你还记得我电话吧”

    他点了点头,低着头扫我的微信。我看着他乌黑的发顶,忍不住露了一句。我说“微信号,其实我也给你发过。”

    唐书禾的手一顿,半晌,说“什么时候。”

    我叹了口气,说“四年前。”

    唐书禾捏紧了手机,露出一点熟悉得让人恍惚的窘迫神色“我”

    我没明白他有什么好窘迫的,他甩了我在先,不回我也正常,我笑了笑,往回打圆场“换手机号了吧”

    他说“嗯。”我站着,瞥见他在通讯录里写我的名字,a1路,虽然看着像个公交站牌上的名儿,但是这样能把我排在通讯录的第一个。

    我看见了,怔了怔,不明白他这样是什么意思。他输完,抬头发现我在看他,喉结动了动,说“你你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我说“问什么”

    他想了想,摇了摇头,叫我“路怀。”

    他声音一直是这样轻轻的,嘈杂的时候不得不附耳过去才能听清,我弯下腰“什么”

    我听见他的呼吸急促起来,他伸手捏住了桌子上高脚酒杯细长的脚,有一瞬间我几乎以为他是在掐着自己细长的颈项。唐书禾的声音有些抖,当那之后我终于明白了他即将说出口的那句话的意思的时候,我才发觉,他当时的语气像念十万遍江城子,无数个不思量自难忘的仄仄平平。

    他说“你相信吗爱是一种本能。”

    我怔住,弯着腰僵在那里,压根想不到他会说这样一句话,他直勾勾地盯着我,眼睛都是红的,捏着高脚杯手一直在不自觉地晃杯子里的酒液,一杯子的波涛汹涌,身后有人又喊了我一遍“路怀等会儿再吃先来拍照”

    我应了一句“来了”

    我干笑了两声“突然说这个你搞科研的新课题挺好的我得先走了,再联系啊。”

    我转身离开,差点被地上的红毯绊一趔趄,李睿看见我,一胳膊把我揽过来,说“来了我刚看小唐在那看你。”

    我没回头,说“是吗”

    李睿有点喝多了,整个人都洋溢着有老婆的幸福芬芳,特豪爽地挥了挥手“你们干脆和好算了。”

    我顿了顿,苦笑道“人家当年和我断得可干净了,怎么可能再吃回头草。”

    “呦,”李睿乐了,“那万一人家就想吃呢”

    我说“八年了,是包方便面都放过期了,没这吃法儿。”

    李睿咂了咂嘴,没接茬,在那儿张罗“来来来照相了照相了。”

    我始终没有敢回头。

    那天是李睿的婚礼,八年后我终于在我朋友的婚礼上再次遇见了他。每当我再次想起这场暌违经年的重逢,记忆的轮轴总是迅速回倒,回到八年前的三中,那些珍贵而破碎,又好又短的日子,那时候空气热烈阳光安静,他站在那棵高大的丁香树下向我微笑。那个画面长久地扎根在我的记忆里,八年来我刻意把它忽视埋没,让它深得仿佛不见,只是从那以后的每个夏天,每一株丁香树,每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人,都变成了赝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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