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手机嗡的一声,唐书禾被我挂掉电话以后给我发了一条微信“把我删掉了吗”

    他发过来这条就会知道当然没有。他还在发,一条一条地,我的手机一直不停地响。

    他说“我刚才没有说完。”

    “我一直很想你我一直在想,我想你还胃疼吗你还喝咖啡吗你还熬夜吗你还喝那个牌子的啤酒吗你还在弹那把琴吗”

    “我不想算了。”

    “我不想算了。我怎么样都行。你想怎么样都行。”

    “怀哥。”

    我看不了,给他发“别想那么多了,先睡吧。”

    他顿了顿,继续发“我没想多,怀哥。”

    “我知道我现在什么都不算。”

    “我就是太想你了。”

    我突然无法自控地大声咳嗽起来,肺管痉挛,停不下来,在沙发上蜷成一只虾。路博文不哼唧了,把下巴搁在沙发上瞅我,吓得整只狗都耷拉着。我拍了拍他的脑袋“没事没事,没事啊,你爸得去睡觉了。”

    不知道是不是接连熬夜的原因,我他妈心脏疼得快裂开了。我锤了捶胸口,摇摇晃晃地往卧室走,脑子里一团乱麻,又沉又痛,砸在床上的那一瞬间我好像就睡着了,连被都没盖。

    一宿的乱梦。那好像是高三那年冬天的第一场雪,纷纷扬扬,一点也不冷,晚自习的课间大家都去楼门口溜达,我披着羽绒服,敞着怀,跟唐书禾并肩站一块儿,边赏雪边吃雪糕,我说今天模拟的文综太他妈操蛋了,选择错了一堆,唐书禾低着头跟我那个羽绒服上下开气儿的报废拉链搏斗,努力想把它拉上,闻言抬头说那明天课间别出来了,留屋里背题。

    我说这玩意要背就能会的话我也不至于考成这爷爷奶奶样,唐书禾摇了摇头,我把吃了一半的巧克力脆皮雪糕递给他,来一口

    他偏了偏头,就着我的手咬上去,那一瞬间他下颏角的弧度,低垂的眼睫让人心动,然后不知道怎么的就变成他在含吮我的耳垂,我被他激得整个人都僵在那儿喘,刚想扑过去反客为主,不知道是谁冲过来哐哐哐冲我一顿暴捶,唐书禾也不见了。我被那个人打得四面漏风,肋骨好像全断了,艰难地歪着半边身子给唐书禾打电话,怎么打也打不通,永远都在占线,好不容易打通了,我刚想问你去哪儿了啊怎么不理我了啊,唐书禾说“别再打了,我们别联系了。”

    我吓醒了,一脑门的汗。

    这个乱七八糟蒙太奇混剪的梦只有开头和结尾是真的,结尾其实唐书禾还说了别的话,可是这么多年,我没往下梦过,好像潜意识都在躲避他的下文。永远都是“别联系了”。

    天光透蓝了。我眯着眼睛看了看手机,凌晨四点。屏幕上弹出来唐书禾的消息,我没醒全,刚想说你这崽种,你不是不让我联系了吗,恍惚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凌晨三点钟的时候他给我发了消息。

    “学校分配的公寓我没要,我这里地方不熟,有时间的话,能陪我看看房子吗”

    我盯着屏幕上的消息发愣。

    可能是没睡醒,可能是做的那个梦,可能是半夜三更不适合做任何决定,明明昨天还跟这人说算了,这时候手鬼使神差地打了字,咻一下鬼使神差地发了出去。

    行。

    草,冲动了。

    唐书禾没给我多少后悔的时间,马上回道“好,周末有空吗”

    我说“有。”

    草,又冲动了。路怀你脑子是他妈个抽水马桶吗,人家按一下你冲一下。

    我们俩相对无言,都在纳闷对方咋还不睡觉。唐书禾顿了顿,说“你一直没睡吗”

    我说“没。刚睡醒。”

    他说“还早呢,继续睡吧。我不打扰你了。”

    天光已经发亮了。我回了一句嗯,然后从床上坐起来,打开了我的笔记本电脑。

    我的朋友,一个小剧场的导演文瑞修说他想要孟京辉那样的戏,廖一梅那样的本子,可是台词总是找不着那种感觉,我说啥感觉。

    文瑞修说廖一梅的本子又激烈又美又矫情。

    我说你这不描述得挺好,怎么就找不着感觉。

    他说不行他搞不来,他又激烈又丑又矫情。

    行。我打开电脑,我想找找他的“又激烈又美又矫情”的感觉,笔电恢复到休眠之前的界面,孟京辉的琥珀。女主角小优站在病床前那一幕。

    她说所有的爱情都是悲哀的,可尽管悲哀,依然是我们知道的最美好的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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