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又清澈,倒映着男人的身影,“一样温和,可靠,像父亲一样。”

    “”

    男人一愣。

    沉默着,又蓦地笑开。

    深不可见的漆黑眼底一点点剥落,露出清亮的色泽,游动着酝酿危险的凶兽舔舔爪子,伸个懒腰盘起来,尾巴团住眼睛,流出包容的暖意。

    男人看着中原中也,面具下的眼眸清亮含笑“去吧,中也。”

    中原中也看着男人的眼睛,忽然放心了。

    他点头,是自己都意识不到的乖巧“那再见,太宰晖先生。”

    扣着黑帽子的赭发青年离开,背影在街面逐渐变成一个小点。

    男人看了一会儿,静静地笑了。

    有那么多美丽又可爱的风景在等着我,我何必独独跟你较劲

    他忽然对沉默已久的世界道。

    平和而从容,已不见先前的尖锐。

    他总是很容易变得平和。

    从前的无数次是,现在也是。

    我从不做后悔的事,从不为曾经的流浪经历而后悔。该做的都做了,皆是竭尽全力去追寻善果的旅途世界,你是我的家乡,我最最紧密的存在,别人都随他,如果你都看不懂我,那还有谁能懂我

    请你努力一点,他对世界说,努力来了解我,来看懂我的心意,来弄清我的渴望。

    就当是孩子对生养他的母亲的请求,好不好

    好。世界答,声音恢弘广大。

    我会努力。

    你等我。

    它又说。

    995

    擂钵街深处是整顿后的街区,失去就业能力的老弱病残被收容在这里,晖治财团联合横滨政府,为这些人合适的岗位。

    门口摆着一盆盆生机盎然的花草,午后的阳光正好,老妇人在井边打了水,为五彩缤纷的小家伙们浇水,动作略显蹒跚,悠哉而安详。

    男人站在门口,敲了敲。

    “你好。”

    “要买花吗”老妇人道,笑容和蔼。

    “唔买、买。”男人局促。

    又道“我是专门来拜访您的。”

    “您是竹下应葵的母亲,是吗”

    “应子”老妇人顿住,慢慢把浇花壶放到地上,“我已经好些年没听过她的名字了。”

    她这样说着,眼中没有泪,只是怅然。

    当时间变长,再深的伤口,都只会变成隐隐作痛的疤。

    “你是谁,怎么知道应子的名字”

    “我是”

    男人顿住。

    冒用应子身份之人害死应子的挚友逢雀之人

    “我记得你,”应子的母亲看着他,对他露出个友善的笑容,“大概年前,我还在街头乞讨的时候,我见过你。那时候,你带着个缠着绷带的小朋友我记得你的面具。”

    “是,”男人道,“我出了趟远门,遇到了你的女儿,她拜托我照顾你。”

    “你是应子的朋友”应子的母亲讶异,“应子那个孩子去那个什么时之政府工作,说好的很快回来,十多年了却没个消息,也不知道她生活在外,没了我给她做的天妇罗,她还吃不吃得惯”

    “您记错了,应子对虾过敏,吃不了天妇罗。”

    “看来你真是应子的朋友,我还以为、我还以为”还以为她早死在外面了。

    不然为什么这么多年不回来

    她抹了抹眼角,又破涕为笑“好孩子,怎么还站在门口快进来快进来,快跟我说说,你是怎么认识应子的应子这么多年都在干什么应子最近过得怎么样交了哪些朋友又吃了什么东西哎呀天气要热起来了应子那孩子贪凉,该叫她多捂捂,别那么早把衣服换薄唉对了,小伙子,你跟阿姨说实话,应子那孩子也老大不小了,她找男朋友了没有男孩子喜欢她吗”

    应子的母亲停不下嘴。

    两人促膝长谈,直至黄昏。

    “应子过得很好,”男人冲她微笑,“她是个很好的人,帮了我很多,还有很多优秀的人愿意追随她,甚至还有个叫逢雀的朋友”

    男人住了口。

    “叫逢雀的朋友怎么了”

    “有个叫逢雀的朋友,愿意为她而死。”男人道。

    结果却为我这个假冒者而死。

    “啊。”

    “阿姨,我这次来拜访,一是受应子所托,来照顾您;二是”男人取出藏在怀里的骨灰盒。

    老妇人颤抖着捂住嘴。

    “这是逢雀的骨灰,她为应子而死,死前的遗愿是,希望来生可以和应子再做姐妹”

    他循着坐标回到那个世界的时候,一期一振已经不见踪影,他挖开逢雀的墓,把骨灰带了回来。

    男人把骨灰盒递给她“应子的职位至关重要,她抽不出时间回来,就托我把逢雀的骨灰带回来。逢雀生前无家可归”

    说到“无家可归”时,男人像是生疼地哑了声音“我想,让逢雀葬在您这里,葬在应子的家乡,她会高兴的。”

    “好孩子、好孩子,”应子的母亲接过骨灰盒,接过这个据说是为她的女儿而死之人的骨灰,“怎么这么傻呀”

    她摸着那骨灰盒“唉。别怕,不用等来生,以后你就是我的干女儿,你和应子,就是亲姐妹”

    “”

    这样的归宿,你是否满意呢,逢雀

    啊有什么可比性

    我欠你一条命啊,逢雀。

    哈。

    他还说自己不会骗人。

    他分明是世界上最卑劣的骗子。

    “应子托你来照顾我不,不用给我额外的照顾了。多亏晖治财团,我已经从乞丐变成了有容身之地的卖花匠,吃得饱穿得暖,现在又得到了女儿的消息,算是没有遗憾了”

    应子的母亲笑得满足“不瞒你说,我刚才看你把骨灰捧给我,我还吓了一跳,以为你终于要告诉我应子的死讯了。”

    “怎么会,”他惊讶,“应子人好好的,哪儿有什么骨灰”

    应子在战场上尸骨无存,至今是失踪状态,哪儿有骨灰可以带。

    她听了,像是终于信了“应子脱不开身”托词“孩子啊,有晖治财团的资助,我已经能生活得很好了。我听说过的,你就是晖治财团的创始人对不对你的晖治财团在数年之前就已经开始帮我,给了我好的生活,一直帮我到现在,你帮我的已经够多啦。好孩子,我感谢你的这份心意,把你的钱收回去,留给更多有需要的人。”

    “”

    男人辞别应子的母亲。

    临走前,她捧了一盆植物给他“不是说来买花吗把它带回去吧,不要付钱,就当是我送你的礼物”

    平凡的老妇人面上是生活打压的痕迹,笑起来也掺着往事的苦与泪,衰老的声音却带着有力的暖意“不管遇到什么困难,人活着,还是开心最重要。”

    她这样安慰面前的年轻人。

    显然敏锐地看出了什么,又以年长女性独有的温柔给以抚慰。

    这样睿智的老妇人,她到底是真信了“应子脱不开身”的托词,还是配合着来人善意的谎言,也顺便欺骗一下自己

    男人默默接过盆栽,道了句谢,见应子的母亲抬手,便顺从地蹲下身来。

    发顶覆上一只手。

    矮小的老妇人像母亲一样,对蹲在她身前的男人伸出手,抚过他黑色的发顶。

    温暖,干燥,力度柔和。

    “好孩子,可以常来看看我。”

    “”

    虚伪的欺诈者,得到了不应得的善待。

    男人蹲在地上,低着头,神色掩在面具下。

    “好。”

    他点头。

    夕阳很美,一高一矮两个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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