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内普的脸颊和手背被碎瓷片划出了细小的血口,但他一步都没退。

    忽然,一切都停止了,浮在空中的物品啪一声同时落地。

    玛西娅娜闭上眼睛,深深地呼吸了几次。她睁开眼睛,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火柴盒大小的箱子扔在地上,那箱子迅速变大,变成了她那个半旧龙皮箱。

    “打一架,现在,马上。”她从齿缝里挤出这句话,“不然我不敢保证不会半夜摸到你房间,把你舌头割下来。”

    说完她打开箱子钻了进去。

    西里斯皱眉,“斯内普这张嘴真该洗洗了,这么多年都没改。不行,我不能让他伤害玛莎。”

    唐克斯呆呆地道,“我觉得你多虑了。我是怕玛莎失手杀了他啊。”

    西里斯认真地说,“斯内普知道很多黑魔法,又够卑鄙,他很难缠的。”

    “你不懂。”唐克斯摇头,“玛莎更厉害。”

    那边卢平拼死拉着斯内普,被他一把推开,他眼见斯内普跟着钻进了箱子,又见自己两个没用的队友居然还站在一边辩论谁更厉害,不由得悲从中来。

    斯内普一爬进箱子,  盖子就啪一声关上了。几乎是在他站定的那一瞬间玛西娅娜就扑了上来赤手空拳的,无剑无盾,连魔杖都没拿。

    他条件反射地施了一个铁甲咒,玛西娅娜被弹了出去。她就地一翻身,更凶狠地扑了过来。

    “你疯了吗你就这么空手和我打”斯内普大叫。

    “我以为你只是找打,没想到你是找死。”玛西娅娜咬牙,“我怕我拿了武器忍不住打死了你啊。”

    她闪电般来到他身边屈肘撞去,斯内普极其敏捷地放出一个铁甲咒。玛西娅娜马上化撞为抓,在他肩上借力,一晃转到他身后,拦腰抱住他猛一下腰,硬生生把他摔了出去。

    好在斯内普铁甲咒未消,不然这一下能把他摔个轻微脑震荡。

    玛西娅娜一刻不停地扑了上来,但斯内普也不是省油的灯,此刻少年时期被劫掠者四人组围追堵截时练出来的反应完全苏醒了。他敏捷地就地一滚躲过玛莎,同时瞄准补了一个昏昏倒地。玛西娅娜侧身躲过魔咒,猛地蹬地跃起。

    大错误,斯内普心想,你在空中怎么躲他几乎立刻甩出了一个昏迷咒。

    眼看这昏迷咒直冲着玛西娅娜去,她忽然变成了一头银灰色的狼,咒语堪堪擦着一对尖耳飞过。狼不偏不倚地落在斯内普身上,把他扑倒在地,快一百斤的重量把他压了个结实。不仅如此,她居然还张开嘴叼着他的脖子,发出威胁的呼噜呼噜声。

    斯内普脖子被牙磨着,手臂被肉垫踩着,身体被毛茸茸暖烘烘的肚皮压着,腿上还一有根大尾巴扫来扫去,觉得平生没遇过比这更荒诞的事情了。他从一只爪子下挣扎出手臂,轻轻推那毛绒绒的脖子,“好了好了,你先变回来。”

    她变了回来,气呼呼地骑在他腰上,双手一把按住他手腕,大喊道,“你神经病啊你为什么这么说我家人”

    “是,那是我错了,可你不也是神经病吗”斯内普更大声地喊道,“你他妈就为了布莱克可以不在魔法部监视下散个步去拼命布莱克那个垃圾他值得吗”

    “你有病啊这跟西里斯布莱克有啥关系”她吼道。

    “别对我撒谎你不是为了他能洗清罪名才去绑虫尾巴的吗”斯内普咆哮。

    “什么不是当然这是不错的结果,可我当年有没有说过我非抓虫尾巴回来不可我是不是那么说过”

    “就为了这点意气连命都不要你简直和波特一样鲁莽”

    “我不是为了我自己的意气”她大声说,“都说了我是为了莉莉”

    斯内普愣住了。

    “我是为了莉莉。虫尾巴是害死她的祸首,当然还有伏地魔,可是我一时半会不是还拿他没办法吗。”她放开了他的手腕,“她是我的朋友。我要为她报仇。就这么简单。”

    她直起身子来,“你也会为她这么做的,所以少来指责我。”

    “你是不是先下去”斯内普尴尬地说。

    她哼了一声,翻身下去,“不要岔开话题,你凭什么这么说我父亲”

    他坐起身来,也冷哼一声,“我不该这么说你母亲和弟妹,是,我错了,可难道我说错了你父亲吗一个丈夫和父亲,不能保护自己的妻子和孩子”

    玛西娅娜脸上结了一层寒霜,“闭嘴不许你这么说”

    “我没说错”斯内普倔性子上来了,此刻竟不知说的是哪一个丈夫,哪一个父亲,他脸上出现痛恨的表情,“他应该保护她他们的。把他们藏好,找一个靠得住的保密人,而不是逞英雄为所欲为”

    “闭嘴闭嘴”玛西娅娜脸色煞白,竟比方才恼怒十倍,她重新扑了上来,双手直接去捂他的嘴,“不许说闭嘴”

    他眼疾手快地一把捉住她手腕,“凭什么不让我说难道不是吗我”

    他忽然住嘴了。他突然意识到她脸上的表情不是愤怒,而是痛苦。她的眼睛里涌上了泪水。

    玛西娅娜猛地把手抽了回来,重重推了他一把,眼泪扑敕敕掉了下来。

    “我不用你告诉我。”她双眉倒竖,两眼赤红,一字一句地说“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她把脸深深埋在掌心,无声地弯下了腰,眼泪从指缝间大滴大滴地落下。

    斯内普并不会安慰人,只好僵硬地支撑着她,迟疑地摸了摸她的头发。

    好在她似乎并没有在意他的反应,只是一直默默流着眼泪,直到眼泪也流干了,才叹了口气,把额头无力地停在他肩膀上。

    “我想了很多年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不把我们藏起来。”她疲惫地说,停顿了好一会,才又叹了一口气“其实我一看我的守护神就知道了,我内心无法原谅他我的守护神原本应该和我父亲一样是一头狼的,他死之前我的守护神已经有一个模模糊糊的形状了”

    “无法原谅自己的父亲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他低声说,“我就讨厌我的父亲,他是个酒鬼和懦夫。至少你父亲活着的时候似乎还不错。”

    玛西娅娜发出一声不知是轻笑还是低泣的短促声音,“是啊他是个好父亲。你知道父母们说几个孩子他们都一样爱,但总有一个最偏爱的吧”

    “我不知道,我是独子。”

    “好吧我母亲其实更偏爱我的妹妹,但我父亲偏爱我,其实孩子在父母两个里也有稍微更喜欢的呢我小时候就最喜欢父亲。”她轻声说,他看不见她的脸,但觉得她似乎微笑了。

    “唉,他其实把我宠坏了,只要是我想要的东西,再怎么异想天开他都会弄到。只要是我想学的魔法,多难他都会背着妈妈偷偷教我,从来不会说我年纪太小不能学”

    斯内普忽然想起穆迪说过,她小时候曾经主动为他料理家务,为见习傲罗们跑腿来换取他们教导她 。

    难怪。

    她这样直觉敏锐的孩子,大概知道世上会无条件对自己好的人已经逝去,才学会了小心翼翼地讨好大人吧。

    “我很抱歉”他低声说,“你父亲他说不定已经尽力了。那时候死了很多人我不是故意说”

    “你是,你就是故意的。”玛西娅娜闷闷地说,“你不知道发什么神经病,故意挑最难听的话来激怒我。”

    斯内普无法否认,“对不起。”

    “你究竟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我气你套我的话,我气你为了布莱克冒险,还有太过托大。”

    “谁套你的话了,我是光明正大地问你。”她带着鼻音说,“还有,我才没有托大,我有把握的。”

    “你有几成把握你知不知道黑魔王今天在大本营”

    “超过九成。我又不是去单挑伏地魔。我都计划好了,跟着食死徒幻影移形到大本营,悄悄找到虫尾巴,等他落单就偷袭制伏,再把他的魔手砍掉马上幻影移形走掉。他这种不受重视的人,只怕失踪了一两天才会被想起来呢。” 她不服气地说,“总比你回到伏地魔麾下那天的把握大。”

    “这两回事能比吗”

    “你少瞧不起人了。”

    “没瞧不起你。”

    “你是个嘴毒脾气坏,专踩人痛脚,口不择言的家伙。”

    斯内普张口结舌,半晌都无法反驳,“我是。”

    “凭什么别人要忍受你的坏脾气下次你要再敢说难听的话得罪我,我还揍你。”

    他想说你脾气难道很好吗,又不是七岁,谁开口闭口要揍人的,可转念一想自己确实理亏。她没有说错,自己这打人专打脸,骂人专揭短的毛病算是痼疾。平时对着布莱克之流还算是学以致用,可脾气一上来,受累的反而是身边无辜的人,比如当年的莉莉,还有今日的玛莎。

    “好吧,这也算公平。”他不情不愿地说,“谁揍谁还说不准呢。”

    玛西娅娜信心十足地哼了一声,格兰芬多四肢发达的本性暴露无遗。

    他们并肩在地上坐了一会,玛西娅娜推了推他,“你先走吧,我洗个脸再上去。”

    斯内普走后,玛西娅娜抱膝坐在墙边。

    大哭一场之后,似乎有一块大石从她胸口被移开了。

    她闭上双眼,仿佛还能看见母亲站在厨房里舀起汤羹尝味道,阳光在她的头发上火焰般跳跃着。

    玛西娅娜记得客厅里的所有摆设,食物的气味,阳光照在肌肤上的温度。

    她记得茱莉亚还没桌子高,踮着脚扒着桌边偷偷去看桌上刚炸出来的一大盘薯角。

    她记得茱莉亚怎么仰着小脑袋,乖乖巧巧地抿着嘴笑,鼓鼓的小脸蛋上一对儿酒窝甜得不得了唉,这狡猾的小坏蛋才几岁就知道利用可爱的相貌叫人心软了。

    她会从盘子里偷偷拿走还烫手的薯角,背着父母悄声向茱莉亚说,“吹吹,吹凉了才能吃。”然后茱莉亚就会嘟起花瓣一样的小嘴唇,呼呼地吹气,就着她的手小口小口地咬薯角吃。

    “呼神护卫。”玛西娅娜轻声说,她的魔杖顶端钻出一只高大的银色马鹿,用头拱一拱她的脸,在房间里转了一圈消失了。

    可是父亲在哪里呢她记得桌上摆的是黄玫瑰和小苍兰,是父亲买给母亲的;她记得餐具的颜色和花纹,是父母结婚时他们一起挑选的;她记得一切,连家具摆放的角度都能原封不动地复刻出来可是,父亲在哪里呢。

    她觉得一股尘封的酸涩从胸腔翻涌而起,直击她的鼻腔,她一时无法承受这样强烈的感情,把头埋在膝盖上喘息起来。

    是了,她看见了。他就在这里。

    父亲穿着白色的亚麻衬衫,下摆随便地塞进牛仔裤头,衣袖卷起露出结实的前臂。他大笑着说要给她们看他的绝活,把一个柔软的面团转成一张圆溜溜的薄饼,还故意大声唱着一首意大利民谣。母亲笑着说他卖弄,踮起脚去亲吻他。父亲笑得露出了整齐洁白的牙齿,年轻英俊得一塌糊涂。

    愤怒和伤痛像是老照片上的墨渍,被冲刷淡去之后,就浮现出后面那一直都在的,高大的的身影。

    对不起啊,爸爸,我刻意遗忘你这许多年。

    我原谅你了爸爸。

    对不起,我爱你。

    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眼眶,“呼呼神护卫”,一股银色的烟雾喷出了杖尖,却不成形状。

    她闭上眼睛。这样多的记忆争先恐后地涌上来。父亲把幼小的她放在肩上,让她把他的头发抓得乱七八糟。她用胖嘟嘟的手捧着父亲的脸说她觉得父亲是世界上最英俊的男人。父亲把小小的她抛到空中又接住,她发出一连串咯咯咯的笑声

    “呼神护卫。”银色的烟雾形成了一只模模糊糊的四足动物,看不清是什么,却比马鹿矮得多。

    是谁第一个教她呼神护卫的呢

    “玛莎你看好了,呼神护卫”,父亲说,一匹银色的巨狼从他的杖尖冒出,神气活现地奔驰着,她兴奋地尖叫着追着银狼奔跑。

    “嗨呀难道你就是传说中的女英雄玛莎你可接受我的挑战” 父亲做出一个滑稽的决斗姿势,和她用木剑叮叮当当地打起来。

    玛西娅娜忍不住笑了,“呼神护卫”,一只和记忆中颇为相似的银狼从杖尖钻出,只是体型娇小一点。

    银狼看着她,把头凑到她脸颊边,她轻轻地伸手去搂抱它。

    尽管手中空无一物,她却觉得身上暖洋洋的,好像一个沉疴被治愈了,或是一个长久的重担被放下。她又笑了,一大串泪珠穿过银狼,打在腿上。

    当一只月光般皎洁的银狼穿过墙壁出现在他面前时,西弗勒斯斯内普刚从浴室中出来。

    一开始他还以为是卢平有消息带给他,但那银狼开口,却是个女声,“我做到了。”

    他放下正擦拭湿发的毛巾,讶异地看着那美丽矫健的守护神,它绕着他跑了一圈,身上的银光照亮了阴暗简陋的走廊。银狼停在他面前,一双上挑的眼睛看着他。

    他伸出右手,它向前迈了一步,低下头颅蹭了蹭他的手,化作银雾消失在他的指间。

    他握住手心那并不存在的温度,微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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