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言。

    她眼中倒映着漫天荧光,那光影是如此绚丽,渐渐湮没了她眼底所有的神采。

    她像是被什么蛊惑了,不受控制地一步步往前走,一脚踏进了这梦幻的天地。

    下一刻,她的世界轰然坍塌。

    “鸡怎么还没喂猪食也没拌你敢偷懒死丫头片子给你逼脸了还敢偷懒看老娘打不死你迟早找人给你卖出去”

    “钱呢没钱不可能肯定是你个臭老娘们藏起来藏哪儿了把钱给我啊你他妈个臭丫头还敢咬我老子弄不死你”

    “还想上学你算个什么逼玩意儿还敢想上学和我们比,我们是男人是能给老李家传宗接代的,你一个丫头片子也配和我们比上学不要钱吗,哪儿来钱你出去卖看能不能搞来钱哈哈说不准真行,要是能搞来,先借给哥哥花花啊哈哈”

    “哈哈哈哈赔钱姐姐赔钱姐姐骑大马驾驾”

    侯曼娥的脸色瞬间惨白。

    “嘿,你知道那个姓李的,一个破落女团出身的小糊咖能攀上这个戏,不定爬了几个老总的床,说不定一晚上都连轴转呢。”

    “就是,还在那儿装模作样背台词,装勤奋给谁看,让王导那么夸她,也不知道背地里给王导怎么舔呢。”

    “也算她牛逼,徐总可是出了名地爱往死里虐人,她都敢攀上去,你看她脸蛋光鲜亮丽的,衣服下面那身皮子不定都烂了,真是为了红连命都不要了,这种贱货,咱们可比不了哈哈哈”

    侯曼娥全身开始发颤,颤抖得越来越厉害,身形摇摇欲坠。

    瑰丽梦幻的花海深处,俊秀儒雅的青年缓缓侧过身,一双雾色般温润又凉薄的眸子,微微含笑,遥望着那艳丽少女仿佛不堪重负般,缓缓佝偻起来。

    侯曼娥不住打哆嗦,她死死咬住唇,尖锐的牙锋划破嘴唇,露出皮里面最脆弱鲜嫩的血肉,她咬得鲜血淋漓,却还是控制不住颤抖的嘴唇。

    那些光怪陆离的、如蛆附骨般噩梦般的光影缠绕着她,无数狰狞的脸、无数的唾骂和恶毒的诅咒,仿佛恶臭泥沼里无数伸出的手,死死拽着她、疯狂想把她溺毙在烂泥里。

    她拼命地挣扎,拼命地挣扎,拼命地想游出去。

    她不可以坠下去,她好不容易才从泥潭里爬出来,她怎么可以再跌回去

    突然,有一只手拉住她。

    她怔怔抬起头,看见一张张青春甜美的笑脸。

    “哎呀呀以后大家都是一个女团的姐妹了,我是大家的队长,大家都可以把我当姐姐,有什么问题有什么困扰都可以来找我哦。”

    “哈哈那我第二大,我就是二姐啦”

    “那我就是小妹妹喽这么多漂亮姐姐们,可要好好关爱人家呦么么啾”

    “这个口红色号适合你嗳哇这家店超棒下次一定要一起去这个动作来帮你纠正一下,腿要踢得更高一点”

    “曼娥,你爸爸妈妈那样坏,你太可怜了,不过以后都有我们了,我们姐妹都会保护你的。”

    “那个孙少就是个酒肉纨绔,特别好色,对你不真心的,曼娥你千万别搭理他啊。”

    “我们要一起努力,一起加油,我们一定会成功的我们会成为全国、不,全世界最好的女团”

    那么多的笑声,那么多的笑脸,她们在练习室通宵挥洒汗水,她们在大半夜偷偷钻出公司吃火锅,她们在第一次顺利演出后激动地抱在一起,像一群傻子哈哈大笑着倒在后台,裹着一身连续唱跳三个小时捂出来的臭汗尽情畅想将来她们组合的广告挂满陆家嘴大厦ed屏的样子。

    那曾是她一生最美好的梦。

    如果这场梦永远不醒,该多好。

    如果不是那一天,她偶然路过公司的走廊,看见她们聚在昏暗的台阶,队长举着手机,掩着嘴低低商量。

    “那就说好了,各自单飞,大家各奔前程。”

    “嗯,但不能就这么无声无息散了,咱们得抓住时机火一把,要不然哪儿飞得起来,我还得涨一波儿名气去转电影呢。”

    “蹭热度不太好蹭,炒c也容易被骂糊,不如踩人吧。”

    “踩谁呢”

    她们沉默了一下,有人轻声说“踩曼娥吧,她是纯素人出身,乡下来的,没背景。”

    这一句话仿佛打开了话匣子,她们纷纷开口“是啊,曼娥她家里那个样子,她爸妈前几天还来找她要钱呢,说实话,有那样一群吸血鬼似的亲人,她在娱乐圈混着也很艰难的,还不如出去正经找个工作呢。”

    “就是,而且她长得那么妖艳,还是那种家庭出来的,怎么看都不像正经人,将来观众路人缘也会很差,八成混不长久。”

    “她性格也太傲气了,嘴太厉了,总是阴阳怪气嘲讽人,而且她虽然家人不咋地,毕竟是爸妈啊,对爸妈都那么心狠,啧,其实我想说很久了我有时候还挺讨厌她的。”

    “确实是”

    她们低低议论着,越说越合拍,越说越有共鸣,越说越仿佛这么做是理所当然、问心无愧。

    她没有背景、她爸妈是吸血鬼、她长得妖艳、她嘴毒,所以她就活该被她们踩,活该被她们这些好姐妹踩进泥里,成全她们的锦绣前程

    她躲在门口,听得全身哆嗦,满脸的泪,死死咬住手背,等待着、等待着哪怕有一个人愿意为她说一句话。

    然后她等来了。

    “好了好了,别说了。”

    队长终于开口制止,语气是她一如往常的柔软甜美,像是极其无奈之下不得不做出的抉择“那就曼娥吧,可以把她家里的事爆出来,而且孙少不是在追她吗傍金主想单飞什么的,随便编一些黑料,也一起抖出去吧。”

    她叹了口气“既然已经做到这一步了,还是踩到底吧,毕竟曼娥那样睚眦必报的人,还是不要不要给她起来的机会了。”

    “叮”

    赤莲剑坠下,重重嗡鸣了两下,徒劳踉跄着跌在地里。

    侯曼娥晃了晃,如同断翅的鸟,倏然倒下。

    她躺在湿润的泥地里,迷茫睁着眼,看见漫天璀璨的星河,盛放的花团美得如梦如幻。

    骗子。

    眼角有什么温热又冰凉的东西流淌下去,她的心撕扯着疼,疼得几乎麻木。

    眼睫无力颤了颤,她疲惫地、一点点闭上眼

    那些好,那些善意,都是骗人的,全都是骗人的。

    她再也不要再也不要相信任何人

    “这样就放弃了吗。”

    轻柔的叹息,仿若温和,却比晚风更清淡薄凉。

    温润病弱的青年缓步走来,宽袖微微垂落,修长的手腕轻抬,侯曼娥整个人无力漂浮到半空中。

    无数光影从花海中飞出,缠绕着她飞舞,如蝶缠花,曼妙美丽,然后一道女子的虚影缓缓被从“侯曼娥”的身体中拽出。

    那虚影紧闭着眼,容貌美艳,满脸斑驳泪痕,却是一张和“侯曼娥”截然不同的脸。

    那是,最真实的,也是最脆弱的,李曼娥。

    “果然我便奇怪,那卷书里面的云天秘境,可没有写有北辰法宗的侯姑娘啊。”

    温绪看着李曼娥的虚影,莞尔一笑,用世上最柔和的语气,说着最残酷的真相“所以本就是个不该存在的人,对吗”

    当然没有人回答,他低低地笑“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客气了。”

    他一拂袖,更多的梦萤从花海中飞出,铺天盖地飞向沉睡在噩梦中的侯曼娥,它们盘旋着她,缠绕着她,无数萤光洒满了她的身体,侯曼娥仿佛被什么蛊惑,却缓缓抬起手,双手一点点掐住自己的脖子。

    她眉心的青色旋涡毫无反应它可以阻止任何人,却无法阻止它的主人伤害自己。

    温绪含笑看着,像是在看一支花的盛放与凋零。

    萤虫如梦盘舞,侯曼娥闭着眼,流着泪,哭得无声又绝望,却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手,越掐越紧,掐得她脖颈勒出青紫的手印,指甲划开刺目的血痕然后漫天萤虫猛地暴散开,它们惊恐地飞散,却还是被大片大片碾碎成尘埃飘散在空中。

    侯曼娥掐着脖子的手骤然泄力,已经要飞向温绪掌心的魂魄重新归体,仿佛感应到熟悉的气息,连她整个人紧绷颤抖的身体都放松下来。

    温绪眼中的笑意倏然凝固。

    他缓缓地侧过身,看见纤瘦的青衣少女,静静站在花海的边缘。

    她宽大的青衫被晚风拂动,三千墨丝以素带束起,清姿燕骨,腰悬一柄青竹长剑。

    她缓缓向他走来,一步一步,她所过之处,绚烂梦幻的花海大片大片枯萎衰败,露出泥土下累累的尸骸白骨。

    纤长的手指,一根一根,缓而坚定地握住剑柄,她抬起了头。

    隔着遥远的距离,温绪看见了一双比月色更沉凝明透的眸子。

    “温绪。”

    她一字一句,轻而缓,却平静如海“我不允许,任何人,动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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