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老祖站在高台上,手臂高举,他逐渐赤红的元婴悬浮在他头顶,在鲸吞奔涌的红气中和他以一样亢奋狂热的神情仰望着天空,任由惊雷将他劈得皮开肉绽,只痴痴狂笑大喊“活,活,我要活”

    云家老祖望着这一幕,心重重一沉。

    雷劫淬体,既淬道心、也淬心魔,这老贼怕不是疯了

    云家老祖疑他已经生了心魔,看那愈发鲜红的元婴心生不详之感,当机立断顶着漫天劫雷坠下,化出一个巨大的手掌虚影狠狠拍向慕容老祖头顶的血红元婴“老贼纳命来”

    这一掌他已然倾尽全力,无限接近于元婴后期的修为配合雷劫,云家老祖以为慕容老祖就算不死也必然重伤再无反抗之力。

    然而那一掌在拍到慕容老祖身前时却仿佛被一道虚无的结界挡住,生生定住。

    云家老祖露出惊容,他不敢置信望着慕容老祖,不知道他哪儿来这样的本事。

    但是他看见的是慕容老祖同样茫然的表情。

    慕容老祖从狂热的情绪中回过神来,心惊胆战盯着停滞在面前的巨掌虚影,脸上劫后余生的喜悦还没来及升起,就化为茫然。

    他望着面前那层不知何时把他包裹起来的血红结界,心中升起疑惑这是什么

    阵法里还有这个东西

    慕容老祖顺着结界低下头,看见了一朵花。

    一朵紫色的花,不知何时浮现在他脚下,缓缓地盛放。

    慕容老祖很茫然。

    但是他突然感觉身体很涨,肚子里吸收的那些红气似乎在翻涌,它们从他身体各处的经脉重新涌出来,刮着他灵气,他的魂魄,他的的血、肉和骨骼。

    那朵紫花终于盛放在他脚下,摇曳,美丽。

    慕容老祖盯着它,几息后终于从久远的记忆中翻出了什么,眼中后知后觉攀出骇然的恐惧。

    “不不不”

    “上当了,我们上当了”

    “他没死他竟然没死”

    云家老祖看见慕容老祖蓦地爆出尖锐凄厉的咆哮“是幽”

    “嘭”

    “吼”

    “什么”

    云家老祖没听清,因为下一瞬,慕容老祖和他的元婴如同撑爆的气球炸裂,反震的可怖气浪挟裹着雷霆碎片狠狠拍在他胸口,云家老祖一口血喷出整个人倒飞而出,几乎是同时他的视线被倒灌的血气遮满,耳边响起无数突然狂暴的兽吼。

    “老祖”

    “快扶老祖”

    云家主和几位元婴长老骇然,连忙去找自家老祖。

    “怎么怎么会”

    解决掉夏侯家的人,一切都按计划进行,慕容洪还没来得及为老祖即将突破元婴后期欣喜若狂,就眼睁睁看着慕容老祖突然爆体而亡。

    慕容洪不敢置信,他使劲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三娘,老祖呢”

    慕容洪猛地抓住旁边罗夫人的手臂,惊怒之下手指毫无顾忌叩进她肉里“我怎么看见老祖死了,我是在做梦,我是在做梦对不对”

    “当然不是。”

    罗夫人轻轻地笑“他就是死了,爆体而亡,元婴与魂魄一起化为血阵的养料,从今往后再没有他这个人了。”

    她的声音柔和依旧,在这样紧绷的境况下显得尤为诡异,可慕容洪已经无心关注这些,他最后的幻想被轰然击溃,整个人膝盖一软就要跪下,被罗夫人撑着手臂扶住。

    “怎么会这样三娘,三娘,怎么会这样”

    明明都按计划顺利进行的,耗费了百年、

    举全族之力筹备的计划,却在即将成功的前一刻大功告成,慕容洪崩溃地痛哭“老祖死了,云家不会放过我们,我们完了,我们死定了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

    罗夫人却说“不会的,我们不会死在云家手上的。”

    “你还有办法三娘你还有什么办法”慕容洪闻言仿佛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渴望地看着她“对,对,三娘你聪明,你一定能想到,我们还能”

    慕容洪声音戛然而止。

    他心口突然发凉,他僵硬地低下头,看见一片紫色花瓣,贯穿他整个上半身。

    鲜血喷涌,他体内的元婴被花瓣包裹、被蠕动着融化。

    慕容洪眼中缓缓倒映出一朵花,他呆呆望着面前风情万种的紫衣美人,这个他宠爱了上百年的美丽女人,在他眼前,从腹部丹田慢慢伸展出一朵紫色盛放的花。

    高台轰然坍塌,漫天喷薄的血气重新汇入红河,红河猛地倒灌冲破深坑之顶,咆哮着汹涌冲上金都地表。

    在她身后,一头头尚且存活的半妖突然嘶吼着挣断锁链,随着源源不断的红河冲向头顶大地。

    “你知道,我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多久吗”

    金都地表,忽然爆出一声声震天巨响。

    元景烁与云长清站在金都高高的屋顶,眼睁睁望着那些倒灌出来的红河突然如海啸翻涌,咆哮着涌过房屋和街道,所过之处尽数化为一片血海。

    所有人一瞬都失去了语言。

    “怎么会”

    好半响,云长清终于沙哑开口“怎么会这样”

    元景烁用力握住刀,眉头紧皱“慕容老祖与夏侯老祖已死,为什么阵法不灭反而更厉害”

    云长清渐渐露出个苦笑来。

    “我只知道一种可能。”

    云长清嗓音前所未有的发涩“那就是,真正的阵眼不是他们,另有他人。”

    阵眼是阵法的核心,阵眼的目的、就是大阵存在的目的。

    原以为的阵眼是慕容老祖与夏侯老祖,目的是突破元婴后期;后来以为阵眼只有慕容老祖、夏侯老祖也不过是献祭的祭品;但如今看来,他们都不过是祭品。

    那真正的阵眼是谁呢她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元景烁看见数不清的半妖撕裂开地表,它们冲天而起,一个个庞大的黑影乌压压罩过天空,在众人惊恐的目光和尖叫声中,却争先恐后冲向一个方向。

    那也是红河朝着奔涌的方向。

    元景烁顺着望去,入目是那座高耸入云的黑塔。

    死寂尖耸的黑塔上,一个金色的名字缓缓被染成刺目的红。

    手中的刀突然震了一下,元景烁拔出刀鞘,看见刀面那团魂念在斜阳下折射出莫测的流光。

    元景烁瞳孔微微收缩。

    林然看见有红河漫过她手边,那赤红粘稠、尸骸遍布的河面上,倏然开出了一朵紫花。

    是那尸骸融化,化成了来自幽冥的紫花。

    一朵,又一朵。

    天一感觉到林然突然的沉默,下一刻,核桃里已经没有她的气息,取而代之的是她一直软倒在那里的身体,手指轻微动了一下。

    意识重新掌握住昏沉的身体,刹那间来自四肢百骸的剧痛和失血过多的乏力反馈给大脑,林然呲了下牙,不动声色调整着身体的状态。

    她小心留意着罗夫人那边动静,就听见罗夫人轻轻的声音“你听说过青州的传说吗”

    回应她的,是慕容洪被血糊满嗓子的诡异嘶声。

    “传说千年前,青州曾出现过一位强大的化神修士。”

    罗夫人并不在意,只是自顾自地轻声说“他的爱侣死去,他疯了魔,亲手杀掉自己的儿子,与弟子和师门拔刀相向,献祭整座青州,不惜一切只为复生他的妻子。”

    林然闭了闭眼。

    “我其实想忘记他的。”

    “可是我做不到。”

    罗夫人忽然笑了,紫色的花瓣贯穿慕容洪的身体,她笑着后退几步,转身望向那座渐渐被血河围绕、亮起猩红光芒的黑塔。

    可是她忘不了啊。

    忘不了奄奄一息的她被他抠断牙齿生生喂进疗伤的丹药;

    忘不了他一脸阴沉又虚伪地教自己怎么讨好男人;

    忘不了他把虚弱濒死的她扔在地上、背对着她明明毫不犹豫地走远,却又在黄昏落日前沉着脸回来,粗暴地把她扛在肩上,一边用最恶毒的字眼咒骂她赶快去死,一边用瘦弱流血的肩膀扛起她一步一步蹒跚走向远方的余霞。

    她也忘不了,那个凛冽的寒冬,他们在山崖幽暗的洞穴里点着小小的火石取暖,她和他因为买辟谷丹多花的两块灵石吵架,他们喷着唾沫用粗鄙又恶毒的字眼指着对方鼻子骂,他骂她是母狗,她回骂他是条连母狗都不如的贱狗,他瞬间变了脸,“噌”地站起来。

    她以为他要来打她,下意识捂住脸,却半响没有动静。

    她惊讶地放下手,看见他气得胸膛剧烈起伏,死死瞪着她,瞪得她心头有些害怕时,他猛地转身跑到山洞边。

    “我不是贱狗。”

    他指着外面连绵焦黑的荒芜大地,那双从来阴冷狡猾的眼睛燃烧出烈火一样的明亮和勃勃野心“那条卑躬屈膝的狗已经死了,这里是幽冥是绝境是天高海阔是强者为所欲为的乐园”

    “从今以后没有阿狗,我叫幽冥,这个世上,以后只有幽冥

    只有我幽冥,会成为这里唯一的王”  ,请牢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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