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夫人伸出手。

    奚柏远僵硬站在那里, 离她很远,活似她是洪水猛兽。

    奚夫人就叹气“你来都来了,还犹豫什么。”

    奚柏远咬牙, 他紧紧攥了下发颤的手, 等平静下来, 走过去扶住奚夫人的手, 把她抱起来。

    奚夫人靠在他胸膛,不忘提醒“我的摇椅。”

    奚柏远一顿,指尖一点,那摇椅猛地浮起来甩出屋子,落到小院里。

    奚夫人被奚柏远抱出去, 盈盈月华泼落一地,高高挂在清透无垠的夜空, 远处大街喧嚣的人声若隐若现, 反倒显得院子格外清寂。

    奚夫人身子一沉, 已经被放到摇椅上,摇椅很大,她瘦弱的身子躺在里面,只占了一小半。

    因为这摇椅本就不是给她一个人躺的。

    奚柏远眼神晦暗收回手,奚夫人却他拍了拍旁边“来一起躺。”

    奚柏远有些冷漠又警告地说“苏慧兰, 你明白我的意思。”

    “我当然明白。”

    奚夫人慢悠悠“朋友分别都得一起吃个饭,这么多年夫妻你就陪我看最后一场月亮怎么了。”

    奚柏远脸色变了变。

    “你想和我断得干干净净, 用你们修士的话说,就是了断因果呗。”

    奚夫人有点狡黠说“你想断干净, 是不是也得我主动支持才效果最好啊。”

    奚柏远阴沉盯着她。

    他就只敢这么阴飕飕瞪她, 在别人面前怎么也得披层漂亮的皮, 到她这儿连皮都披了, 坏得坦坦荡荡。

    就是给他惯的。

    奚夫人才不怕他,她又拍了拍旁边“奚尊者,来吧。”

    奚柏远脸色特别难看,突然深吸一口气说“慧兰,其实这样没意思,我心意已决、如磐石不可逆转,但既然你想,那我成全你。”

    奚夫人只听自己想听的,点头“行,来成全我吧。”

    奚柏远看她没有改变想法的意思,就坐到摇椅上,奚夫人往边上让了让给他空出位置,一个人宽松的摇椅躺两个人就挤了,奚夫人突然往他怀里伏一伏,脸贴他胸口,这样就刚刚好。

    奚柏远微不可察僵硬,但他很快调整过来,还主动伸臂过来半搂住她,像是一种刻意又居高临下的安慰,亲热的动作中带着凉薄鲜明的无情。

    他最擅长这种手段。

    奚夫人任由他做作,只枕着他胸口,又去握他的手。

    他的手骨节分明,手背看着光滑,可摸上去,已经有浅浅的细纹。

    奚夫人突然叹一声“柏远,你也老了。”

    奚柏远搂着她的手笔顿时一紧。

    “本来就老了,还不许人说。”

    奚夫人突发奇想“你还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遇见,那时候你多年轻啊。”

    奚柏远听她笑“那时我在李家阿叔阿婆那里帮忙,你来镇上,正好来李家酒馆喝酒。”

    奚柏远一时恍惚。

    那真是许多年前的事了。

    他还记得,那是个盛春的日子,他与万净禅刹伏稷佛尊促膝论道,他们对坐了十日十夜,对弈、品茶、对辩,十日之后,伏稷佛尊寿元终尽,坐化于普陀山巅,坐化之前,笑着他摇头“奚施主心境未满,还差一场红尘,渡过,方得心平长久。”

    奚柏远那时只觉好笑,他不足半百之龄就下山游历,四海九州千绝万险走过大半,如今更是已然元婴巅峰、九州之巅,如果这还不叫渡红尘,那什么才叫红尘

    他有些不以为然,只是论道十日穷极天地大理,又眼看与他同一境界的伏稷佛尊坐化,不免让他心境有所颤动,依照伏稷佛尊生前意思处理后事后,他望着天高地大,一时意兴阑珊。

    弟子江无涯已经出去游历,他不想回剑阁又寂寥寥一个人,干脆四下随意走走。

    穿过普陀山不远就是一座凡人城镇,民风宁静质朴,尤其镇上种了许多桃花,正是桃花纷飞的时候,桃花瓣此起彼伏拂在他肩膀,让他莫名烦闷,他沿着小桥慢慢走,正好路过一间小小的酒家门脸,忽然就想大醉一场。

    他进去,点了一壶清酒。

    酒家客人不多,除了酒家老夫妻俩招待,还有一个少女,秀眉清目,气质温婉安静,轻手轻脚做着擦桌清扫的活儿。

    奚夫人像是知道他想什么,悠悠地说“你一进去就给李叔吓得够呛,不知自家破落小摊怎么就招来了你这样的人物,亲自过去战战兢兢给你上酒。”

    奚柏远脑中记忆浮动,恍惚真看见那时自己笑着摆摆手,提起酒壶倒了半杯,自酌自饮。

    他其实喝不了酒,但他有一个极会喝酒又喝得极风流漂亮的弟子,他这个当师尊的当然不能落于人后。

    “你那样子看着多潇洒啊,可我分明瞧着,一杯下去你脸就红了。”

    他喝酒,粗糙的酒液滚入喉头,火烧火燎的灼气上涌,他脑子立时就有些晕了。

    他撑着额,恍惚面前人影晃动走过,然后他桌上多了一壶水,一碟花生米

    “我看你醉得厉害,好心给你送水送小菜,结果你还嫌弃。”

    他愣了一下,笑“酒家上错了,我没点小菜。”

    对面擦桌的少女回头,说“是送给客人的。”

    他失笑,自然看不上这凡人小馆的小菜,尝尝凡人的酒只当品个野趣就算了事实上就连那酒他喝一口也不想再喝第二口。

    但他也不会说出来叫人难堪就是了。

    他笑道一声谢,起身想走,外面竟下起小雨,春天难得见雾蒙蒙的天气,雨水滴滴答答打落枝头桃花,比起常见的桃花烂漫的场面,竟别有一番意趣。

    他生出些趣味,又坐下,有一搭没一搭喝那口酒,想伏稷佛尊那一句“心境未满”

    他已经半步化神,伏稷佛尊却说他仍心境未满。

    那心境圆满,岂不是就能问鼎化神

    他心绪不免涌动。

    大道三千,他已经走到能走的尽头,他不想像伏稷佛尊那样憾然坐化,若能有机会再进一步,展望更辽阔的风景,他当然愿意付诸努力,只是机缘难求,他不知破道的机遇在哪儿。

    雨渐渐小了,他站起来准备走,那少女才过来收拾桌子,她垂着头,清秀的相貌素雅柔顺,像街边静静开放的小野花,平凡寡淡得招不来任何注目。

    他见过修真界太多美人,到他这个境界,再绝代的美色都已经不足为意。

    但这少女的淡然让他有些诧异,哪怕看见他,连掌柜都惶恐地亲自来招待,她也该做什么就做什么,活似他只是天上一朵普通的云,没有多看他一眼

    “我给你收拾酒杯,你却瞧我一介凡女竟然对着你还头也不抬干活,故意促狭我。”

    奚夫人笑“我记得清楚,你指着那壶残酒,笑得特别神气,说酒家收好这壶酒,以后会有人愿意出高价来换。”

    奚柏远终于开口,声音不掩傲意“我与伏稷佛尊论道天下皆知,等我走后自然有人会查到这儿,高价换这壶我喝过的酒。

    奚夫人只是笑,继续说“我问你为什么。”

    奚柏远冷冷说“因为这是我喝过的酒。”

    奚夫人看了看他,忽而笑“一位不会喝酒又偏要喝酒的奇怪客人的酒”

    奚柏远突然喉咙发涩,看着她笑盈盈的眼睛,好半响才哑声“你这小丫头知不知道我是谁,敢这样戏谑我。”

    奚夫人说“小女不知客人是谁,但客人这般风姿,必是位绝代人物,想必不会和我一介无知凡女计较。”

    “好啊,你还与我戴高帽。”奚柏远重新代回那种轻巧而高的语气“那我要是偏与你计较呢”

    奚夫人作福礼手势“那小女只能再努力多给您戴几顶高帽,给您哄得高高兴兴不舍得与小女计较啦。”

    “从没有人敢与我这么说话。”

    “小女惶恐。”

    奚柏远哼笑“我看你一点不惶恐。”

    “那大概是因为”

    奚夫人忍不住笑“您实在太俊俏了。”

    奚柏远一颤,骤然从回忆中惊醒,猛地握住她手臂,咬牙切齿“那时你就是处心积虑魅惑我,我早该知道,是你胆大包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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