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的可能,震惊望着元景烁,慢慢的,眼神转为无言的哑然。

    元景烁没有看她,像是自言自语地低低“那只是个梦,对吗”

    是梦吗

    如果他真觉得只是个梦,还会特意说出来想要她的认同吗。

    林然心头沉重,不知道说什么,只沉默扶着他一步步往前走。

    不知走了多久,他们终于走到小径的尽头,他们身上亮出金光,穿过一重金色的结界。

    林然看见了一个僻静质朴的村落,还有血。

    很多很多的血,晕染开冰冷的暗红,许多张面孔,男人女人,老人抱着孙孙,丈夫抱着妻女,他们的尸体仿佛一瞬被时间凝固静静倒在地上。

    他们身上有着大大小小狰狞的伤口,还维持着生前逃跑的姿势,可以想见他们是怎么在摧枯拉朽的追杀中接二连三倒下

    这应该是一场残酷又普通的屠杀。

    但林然看着他们的面孔,却发现他们脸上没有死前该有的绝望、怨恨和恐惧,有悲伤、痛苦,但更有种近乎释然的安详。

    那种安详,就像早早就准备好了,等待着这一天。

    林然看向元景烁,元景烁凝望着前方,眼底空空落落,没有焦距。

    他的手臂从她肩膀放下来,林然没有强求,看着他慢慢地往前走。

    他身体虚弱,步子踉跄,每一步的脚印都渗着血,走得慢,却从未停。

    元景烁走过的地方,凝固的时间重新流淌,尸体和鲜血仿佛被风吹散的黄沙,一寸寸湮为尘埃。

    元景烁没有回头、甚至没有转头去看,他就慢慢地走,那些飞沙吹在他身上,林然跟在后面,恍惚看着那黄沙把他塑成一座金色的雕像。

    她看着他推开尽头的一座朴素的木门,迎着光,一个苍老的老者拄着拐杖跪坐在中间的垫子,他一身肃穆的正袍,双目睁大,松弛苍老的眼皮尤自撑起,至死仍炯炯期待凝望着门口,余霞照亮他身后满屋的牌位。

    元景烁怔怔看着他,半响,累极了似的慢慢坐在他前面,捂着脸低笑。

    “我也许早该知道有这一天。”

    元景烁说“我该知道,他们从很久很久,就在等待这一天。”

    林然站在门边,扶着门沿抿唇望着他。

    元景烁仰起头,不知道在和她倾诉,还是单纯地喃喃自语。

    “虚山穆苍氏,代代隐世,代代传天谕,总有人垂涎他们预知天机的能力,羡慕他们是受天道厚爱的一族,觉得他们手里藏着多少至宝和秘密,可那些人都猜错了、他们费尽心机杀了人、却不过是一场空,谁又知道,穆苍氏既没有至宝、也没有化神的天机,他们唯一的最大的秘密,却是让他们全族一代代守候,直至今日,以全族性命,送我上青云。”

    他们代代静候等来了他,教养他、赠他宝刀,把他放飞出去展翅,等他回来,又以这一场心甘的赴死,彻底抹去他所有的后顾和留恋。

    元景烁想笑,他也真的笑了。

    他笑得咳嗽起来,唇角又涌出血,染红了衣衫,元景烁摇摇晃晃站起来,拿起祠堂那盏从未熄灭过的蜡烛,用烛火慢慢点燃了周围的牌位和祭台。

    林然张了张嘴,到底没有劝阻。

    祭台燃烧起来,明亮的火光将幽暗的祠堂找得恍若白日,元景烁转过身,最后走到至死仍跪着不愿闭眼的老族长面前。

    他小时候懵懂向老族长下跪,老族长从来拦下他,绝不许他跪,他不解、甚至仓惶。

    他也想像那些同龄的小辈一样乖乖给老族长下跪、磕头,说吉祥话,被老族长笑眯眯拍拍头,发一块羊乳做的甜甜奶糖,而不是永远站在众人的中间,抱着那把比他还高的刀,被老族长被所有人,被他们弯下腰用那种看着希望和神明的目光殷切又疏离地仰望着,却甚至没有人敢牵一牵他的手。

    他不想当希望,不想当神,想当个能被拍头能吃得满嘴糖渍的小孩子。

    但今天,他终于能认命,能静静站在老族长面前,垂眸俯视他脸上殷殷期待的表情,伸出手,用手掌轻轻阖上他强撑的眼睑。

    “我会去寻找真相。”

    “如果照您说的,苍生需要我,到那一天,我会担下我的使命。”

    老族长的眼睛终于闭上,干扁的嘴唇都似流露欣慰的笑弧。

    熊熊大火中,元景烁慢慢倒转蜡烛,蜡油滴在老族长的尸身上,让他燃烧。

    “你们辛苦太久了。”

    “谢谢。”

    元景烁笑了下“穆苍氏,从今天起,你们终于解脱了。”

    接下来的路,他会一个人,无惧无畏地走下去。

    林然往后退,看着整座祠堂化为火海,那火势顺着街巷蔓延将整片小世界燃烧,燃烧的空气中飞出千千万万细碎的黄金火焰的金沙,它们化成星河般璀璨的金带涌向那火焰中劲瘦挺立的背影,他衣衫猎猎作响,金色符文透过后背勾勒闪耀,有那么一瞬,林然恍惚看见他整个人化成了一把能裂天的刀,霸裂欲劈开整片苍穹。

    原来这才是,他真正的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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