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白玉帝阶之上,黑袍赤尾的帝王抬起了手

    于是一具庞大、浩大的、望不穿尽头的流金尸骸从海底骤然升起。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

    化而为鹏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怒戾长鸣,覆盖满北冥。

    千万年前,沧澜太师祖剑斩鲲鹏震沧澜万世太平;千万年后,有一人血祭幽冥破禁封,吞鲲鹏裂大道以开天地一线天。

    “原来”

    楚如瑶听见身边一直傲慢刻薄的邬项英很低地说了一声“这才是万妖之主。”

    是啊,原来这才是万妖之主。

    他的姓名叫成纣。

    他是妖主,是暴君,是不世的枭雄,是这千万万年真正逆天而行第一人。

    楚如瑶心中生出道不明白的怅然。

    师尊总教导她,正邪是非有时不是眼睛看见的,要用心去看,看非者做是事,看邪者做正事。

    她以前总是听得懵懵懂懂,但今日似乎终于懂了一点了。

    她今日见到了这世上最铁血暴虐的强者,也约莫将亲眼见证他的陨落。

    楚如瑶怔怔望着妖主,望着他赤尾铺展,睥睨覆海归元大阵,滔天血海迎向那流金鲲鹏尸骸

    她脑子突然闪现一些光影,那一瞬间,竟恍惚觉得眼前的画面曾经在哪儿见过。

    那一瞬间的恍惚太真实,让她心里都仿佛升起了那种怅然,随即翻涌的是某种说不出的惊惧甚至痛苦,让她喘不上气

    就仿佛、就仿佛曾经有那么一次,她也见过这样的画面,然后发生了很可怕的事,所以完全不想再看着它发生一样。

    但这又怎么可能呢

    在这之前,她也就曾经在燕州时候见过妖主一面。

    楚如瑶用力摇了摇头,不知道自己又莫名其妙在乱想什么。

    她让自己不再瞎想,但她心口仿佛还残存着那一瞬间的窒息感,让她很不舒服,她不想再看妖主。

    她想找一找大师兄。

    直到现在她都不知道大师兄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只是许多年前的一天她带着师弟妹们历练回宗,迫不及待想找大师兄练一练她新悟出来的剑招,师尊却跟她说,大师兄下山历练去了,可能有一段时间不回来了。

    她最初真的以为只是一段时间,直到她渐渐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被以首徒的教导重新要求。

    她听师尊的,听长老的,宗门让她怎么做她就怎么做,她做着首徒的事,可心里却并不把自己当首徒。

    她其实不想当首徒,她不太会交际,时不时说话就不小心气到人,经常得和很多人说话,让她没办法沉下心来练剑

    她只想当剑阁的二师姐,当未来辅佐大师兄、能为剑阁镇守一方的冰雪凤鸣剑。

    她没告诉过任何人,其实她最想回到好多年前,回到还没结丹、还没拿到凤鸣剑的时候;那时她还没出过剑阁,拿着木剑和师兄弟们比划,每天得早起去问道阁点卯听课,在瀑布前的广场练一天剑,晚上回来,完全不像现在这么憔悴的师尊双手叉腰,絮絮叨叨围着他们问累不累辛苦不辛苦长老讲得都有没有听懂,然后兴冲冲下厨给他们加夜宵。

    她一直在等大师兄回来。

    好像大师兄一回来,就可以回到从前一样。

    可没有人告诉她,这个一段时间,会有这么长。

    长得让她都仿佛看不见尽头。

    楚如瑶的目光缓缓移动,紧紧追着遥遥从海面浮上来往这边游的人。

    人太多了,师兄她没找见,但受伤力竭的人不少。

    她们帮不上前辈们的忙、更不被允许离开海城海岸,但至少可以把游过来的人拉上岸,楚如瑶决定到海岸边去拉人,说不准能多救几个。

    楚如瑶大步往前走,朝着海里的人招手“这”

    然后她突然看见一个人。

    遥遥海的中央,一个小小的身影。

    妖主的声势太过霸道,所有人所有的目光都下意识跟随着他,以至于几乎没有人发现,那血河流淌的九重白玉石阶上还站着另一个人。

    那是一个少女。

    她一直静静站在那里。

    她穿黑金华贵翟衣,露出的脖颈天鹅一样柔软修长,一头白发披散,怀中抱着一条小小的赤色毛领,像是太寒冷的天气,那些讲究风度的九州氏族贵女学人间少女,抱着一个精致的手壶或绒团暖手,随意倚坐,便美得像一幅画。

    她也确实很美。

    细白的脸,弯而长的眉,眉毛格外细软,唇色也是浅浅的,一双眼眸清亮平静,黑白分明地倒映着所有斑斓壮阔的色彩。

    她的一切看着都是浅浅的,身上黑金重彩的华衣只衬得她的脸她的眼神更浅淡宁静,像云烟,像空气,像水,静静地徐徐地流淌,好像一点都不打眼

    但没有人能在见过她之后,忘记她。

    没有人能忘记她。

    楚如瑶望着她,呆了半响,缓缓瞪大眼睛。

    她失声脱口而出“林师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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