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郎是落了何物”

    柳昭明浑身上下依旧僵着,走路都不大自然,左手左脚同行,看着怪异极了。

    秦稚怀抱金错刀,有些有气无力得答道“没什么,不过就是寻个借口出来罢了。”日头高悬,正是一日中暑气最盛的时候。

    前后三个时辰过去,两个拿来垫肚子的饼饵早已消化干净,略去几碗茶,腹中空空,连带着脑中亦是空空。

    柳昭明同手同脚行了大半路程,突然察觉出不对劲来,原地倒腾了两下,调整过来。他有话要说,方凑近秦稚,忽的从身后传来些寒意,一激灵站直了身子“可何必劳动崔直指,某去取来便是。”

    秦稚突然泄了气,屈服着回过头。

    身后十步开外,崔浔顶着烈日,一步都不肯落下。为了她考量,连明月奴递过来的阳伞都给了秦稚。

    “崔直指不必送了,前头便到了。”

    秦稚如今像极了一块原石,全然不膈手,任人揉搓,即算有脾气,也不会当着人面发散出来。毕竟发了脾气又如何,终归无人哄她,反倒让人看笑话。

    崔浔远远看着,不接话,却大有亲眼见她取回旧物,安顿下来之势。

    “崔直指公务繁忙,当真不必送了。”秦稚冲他挥挥手,“崔直指待同乡如此周全,当真是重情义之人。”

    崔浔跟着退了一步,这样热的天,风过连衣摆都吹不动。他早已从重逢之喜里回过神来,端着不喜不悲的模样回道“今日难得清闲,你自走你的,我不过顺路瞧瞧。”

    绣衣使受命于天子,其中一处便是巡视四下,哪怕他大摇大摆在城中闲逛吃喝,旁人也只当他有什么要事在身,投身人群寻些要案踪迹。

    大路朝天,崔浔硬要走这条道,秦稚也没有办法。

    她撬不动顽石,又怕顽石染了暑气,特意鼓着脸挑了巷道穿行。

    “女郎小字嘤嘤”

    秦稚胡乱点了点头,听得柳昭明又问“女郎与崔直指是同乡”

    本就甩不掉身后的人,她正烦闷着,同乡两个字不偏不倚激起她的火气。秦稚把伞往自己那边一挪,由着柳昭明尽数暴露在烈日之下。

    她从前怎么不知道,这位同乡是这么个狗皮膏药脾性。人一饿,就容易胡乱想起以前的事来。

    他们两家隔了一道墙,从落地就在一处玩。秦稚记得,崔家家规甚严,崔浔从小就是个小老头模样,严肃,眉头时常拧成八字。总不至于这两年里,崔浔受了些什么打击。

    秦稚不自觉回头望向崔浔,那厮手长腿长,两步抵她三步,此刻特意慢了脚步,看着有些懒散。

    是了,必然是遭了什么事,放在从前,哪怕是再狼狈的场面,崔浔都会走出些敬拜神佛的端正来。

    午后惯常是用作休憩的,免得大日头下晒出毛病来。秦稚路过闾里几户人家,家家闭户纳凉,及至柳昭明家中,照旧是原先一派狼藉。

    秦稚回身跑了两步,把伞塞到崔浔怀里,俊俏的小郎君额角冒汗,略微有些气急。

    “回去吧,我也到了。”

    崔浔被塞了个满怀,拿一路上备好的借口来哄她“我在门口等你取了东西,替你寻家客店住下,柳昭明到底是男子,你们两个多有不便。”

    “崔直指也是男子。”秦稚把刀重新背回背上,其实她如今身上财物不多,供不起她住客店。然而比起承崔浔的恩,她倒情愿继续漂泊。

    秦稚拍拍身后的刀“我的功夫你知道的,比你还胜上三招,没人欺负得了我。”

    “世间险恶并非如你想象这般简单”

    秦稚忽的笑了,截断话头“崔直指两年前辞别蜀中,前往长安,你我人生际遇便大不同了。实不相瞒,我曾北上云州,而后一路前来,无人护我,还不是好端端到了这里。虽不及崔直指聪慧,但也还能应付。”

    此时此刻,方觉得崔浔还有些旧影,做事总容易把事情想得复杂。

    秦稚见他一时无话,又道“崔直指如此顾念,日后必与直指同饮。今日日头大,崔直指还是回去吧。”

    崔浔扯了扯嘴角,拿个自嘲的笑来对付,半晌才勉强道“是我疏忽了,伞你留着,不必还我了。若是有事,去城北寻我,门前有两课老柳的便是。”

    说罢,留下伞,一闪身朝着来时路去了。

    秦稚长舒了一口气,到底没有让自己的窘迫显露在崔浔面前。不必费心关照,打过招呼,如此的关系大抵最适宜如今。

    屋里收整的声音震天响,她略一思忖,遥遥朝着崔浔去时方向望了眼,旋身往里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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