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高高举起她的男人却拥有宽广的胸膛,像海一样。

    楚意然终究没有接听这通电话,她很像听一听爸爸的声音,但不是现在。

    楚音总是嘲讽她,只会当着父母的面做戏,博取同情。

    可每一次的眼泪是真,惶恐也是真。

    很快,周棠的电话又拨进来了,楚意然低头看了半天,终于接起。

    周棠说“你在哪里”

    “外面。”

    “疯够了就回家。”

    楚意然没说话,片刻后,听见母亲那边传来车载导航的声音。

    “你也在外面”

    从离家后,心就一直悬在半空,没有着落,此刻忽然安定。

    她以为周棠出门找她了,愧疚感很快铺天盖地而来。

    周棠却说“我去看看你姐姐的树,你快点回家,别让你爸爸担心。”

    那阵歉疚感戛然而止。

    楚意然慢慢抬高了声音“你去看树”

    她被楚音指着鼻子骂了一通,众目睽睽下,无法再待在家。可她的母亲非但不来找她,还在这深更半夜往乡下跑,去看一棵树

    一阵热气涌上眼眶,模糊了窗外的夜景。

    哈,她就知道,全天下都是围着楚音在转。

    路边的馄饨摊旁,几只折叠小桌摆在街沿。

    楚音沉默地挑了张小凳坐下来“老板,二两馄饨。”

    老板大概自己也没想到,这两人偶像剧演着演着,忽然要坐下来吃东西。

    不过看他俩那么激情飙戏好半天,应该也挺耗费体力的。

    “什么味”

    “辣的。”楚音补充,“越辣越好。”

    她扫了一眼旁边立着的人,“坐啊,还是你要站着等我吃完”

    阿城看了眼这油腻腻的桌子,和坐下来跟乞丐没什么分别的凳子,旁边那桌还新坐下几个建筑工人,大概附近有建筑在施工,几人一身灰扑扑的。

    还是

    “我站着等你。”

    楚音“我不习惯吃饭的时候旁边杵个门神。”

    “”

    阿城深呼吸,告诉自己人在江湖飘,哪能不挨刀。

    于是楚音眼睁睁看着他来到桌边,非常讲究地抽出几张纸巾,仔仔细细把桌椅擦得干干净净,然后才落座。

    一阵无语后,楚音“这么讲究”

    阿城没说话。

    她心情欠佳,又凉飕飕地说了句“城哥,知道你这叫什么吗”

    “叫什么”

    “叫公主的身体,打工的命。”

    阿城不疾不徐坐在对面。

    其实他们俩,谁是真“公主”,真的有待商榷。

    吃馄饨的全程,楚音都很沉默,但她大口大口往下咽,不知是不是汤底太辣,额头都出了一层雾蒙蒙的汗。

    老板在一旁探究地看着这两位,偶像剧演完了,这会儿是改演默剧了

    老板娘用胳膊肘碰碰他,小声说“老盯着人家干嘛,干你自己的活。”

    他们并没有看见,但阿城看见了。

    在她低头吃着勺子里的馄饨时,有什么东西从面上滚落,吧嗒一声坠入汤里,只激起一点痕迹,很快了无踪影。

    她低着头,面容隐没在一小片阴影里。

    摊子的三轮车上挂着一盏不太明亮的灯,路边的便利店招牌也照不亮她的脸,于是天大地大,没有人看见她转瞬即逝的泪。

    等到她再抬头时,是非常平静的神情。

    “我吃完了。”她搁下勺子,忽然意识到自己没带钱,于是理直气壮对阿城说,“结账。”

    阿城看着她,那样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仿佛刚才坠入汤里的眼泪只是他的幻觉。

    他没说什么,拿出百元大钞结了账。

    老板嘀嘀咕咕的,不大乐意,说这么大的票子,找不开呀。

    但找不开还是找了,大概看他俩情况太诡异,老板娘一个劲用手肘捅他,示意他别废话。

    阿城转头,把那堆零零散散的钱往楚音面前一递。

    楚音“干什么”

    “罚金。”阿城一脸淡定,“本来该给一百,扣除你的馄饨钱,还剩九十一。”

    楚音“”

    好好的悲伤,霎时被冲淡了。

    她无语地盯着阿城,心想真有你的,翻了个白眼就把钱接过来,攥在手心,头也不回往外走。

    身后传来不徐不疾的脚步声,然后是一句闲话家常般的询问

    “收下罚金,我是不是不用被开除了”

    楚音再次竖起中指,送了他两字箴言“fuck you”

    阿城看着她的背影,无声笑了。

    楚音很少吃这么饱,像是自我报复一样,吃下了整整十四只大馄饨。

    原本合身的小黑裙,此刻也变得不太合身。

    不合身的主要是腹部,勒得慌。

    她扶住腰,经过了自己的车,阿城在后面提醒她“不上车”

    “吃太撑,消食。”

    他们一前一后,不知不觉走到了湖边。

    老宅在不远处,霓虹灯消失后,变得若隐若现,不太明显。

    楚音望着家的方向,良久,忽然问身后“在你看来,我是不是像个有钱人家被惯坏的恶毒千金”

    阿城“不是。”

    以她家这种财富状况,离他印象里的“有钱人家”还差了十万八千里。

    也就中下水平,充其量是个中产阶级。

    楚音不知道他心中所想,会错了意,笑了两声“你不用安慰我。”

    阿城

    并没有这种想法。

    也许是今晚的经历太戏剧性,也许是阿城的沉默寡言让他变成了一个很好的听众,楚音的话忽然变多。

    “你也觉得树不是楚意然让人弄走的,是我错怪了她”

    阿城点头。

    “可是她故意误导我。”楚音说,“她明明可以在一开始就说那不是她做的,但她不解释,还说是我爸同意的。”

    阿城不说话。

    于是她振振有词把锅全部推给楚意然,可是说完之后,回头看见阿城安静的表情,又忽然泄气。

    今夜月色如水,将她的不安和心虚照得无处遁形。

    谁也没说话,路灯安安静静立在一旁,拉长了两人的身影。

    直到某一刻,阿城终于启唇“有时候适当服个软,不代表认输。”

    楚音垂眼看着地面,恹恹地说“可我不想服软。”

    如果面对亲人也要演戏。

    如果父爱要靠心机争取。

    她宁可不要。

    阿城仿佛看透了她的倔,也不说话,只从风衣口袋里拿出手机她给他的那只九成新的手机。

    “不需要你演戏。”他低头划开屏幕,打开一段音频,“听听这个。”

    嘈杂的bg很耳熟,楚音分辨片刻,很快想起来了,这是刚才家里举办arty时dj放过的曲子。

    音频里忽然冒出说话声。

    “我的树呢”

    楚音一惊,这是她的声音

    不等她多想,楚意然的声音很快出现了“树什么树”

    “别和我装,我再问一次,我妈种的那棵桃树哪去了”

    “啊,你说那棵树啊”楚意然顿了顿,却不解释,反而说出更令她火冒三丈的话,“挪走了。”

    “挪走了谁挪的你吗谁准你动我的树了”

    楚音几乎清楚想起了自己说这话时,一把抓住了楚意然的手。

    而楚意然痛呼出声,慌张地解释“爸爸也同意了”

    音频完整呈现出了楚意然误导她的全过程。

    楚音霍得瞪大眼,不可置信地望着阿城“你录了音”

    不等阿城回答,她连珠炮似的发问。

    “什么时候录的”

    “所以我们在吵架,你就在旁边干这个”

    “你怎么想到录音的”

    “你早知道她会是这个反应”

    她问了十万个为什么,阿城却只淡淡地说“不用谢,楚小姐。”

    他目光明亮,像个坦坦荡荡的君子。

    可那片无垠的深海里,隔着雾,结着冰,藏着老奸巨猾的狐狸。

    楚音“”

    你到底是怎么走到跳海这一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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