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邻居,顺便带着侄子过来,想要为他寻一位名师,这理由合情合理,无懈可击。

    她下午回去安顿好田豫,自己也睡了一会儿觉,晚上正好登门去拜访一下诸葛叔叔的那位大侄子,前番北海征收粮税之事比较紧迫,这事儿就没来得及说。

    “风雪之夜,陆将军何故屈尊而至”大侄子开心极了,忙忙命令仆役端茶送水过来,“可惜叔父外出会友,一时未归,我这便令人去寻叔父回来”

    “不不不,”她赶紧制止,“我不是来寻你叔父说话的。”

    大侄子愣了一下,“那将军是”

    她拿了那架轻弩出来,“小郎君可还记得这个”

    诸葛亮拿过来,摆弄了一下,笑眯眯地点了点头,“将军是为这个而来么”

    “我若是想量产,”她问道,“可做得到么”

    这个问题其实挺严肃,也挺麻烦。

    她这种废柴,既不会造蒸汽机,也不会造高炉,连个数控车床都不晓得该怎么用,跟她说什么砂铸精铸她都听不懂,自然也不明白量产弩机都需要什么样的条件。

    诸葛亮陷入了沉思。

    过了一会儿,他抬起头说道,“当初试制这架轻弩,不过是因为小子年纪尚幼,力气不足,为了路上防身,才想要做出这样的东西,与那些强弩的机制却有很大不同”

    “没关系,”她笑道,“我不需要你制强弩。”

    “哎”大侄子迷惑脸。

    “我的妹妹新建了一座健妇营,这弩是给她们的。”她笑道,“她们开弓十分费力,但普通的弩机制起来,既昂贵,又不合用,因而还是想请教小郎君。”

    大侄子恍然大悟。

    “既如此,”他一本正经地说道,“郯城有铁官,小子确实很想去见一见。”

    “当然可见,随便见,我去写封信给下邳,”她一口应下,半点也不担心诸葛亮会不会使坏、笨蛋、半途而废。

    这可是诸葛亮啊出师表背过去她半条命的诸葛亮啊

    “还需要什么东西”

    大侄子继续想一想,“小子年纪尚幼,学识尚浅,又不擅俗务,因而需要一个帮手。”

    还没等她努力想一想调谁过去帮他时,诸葛亮说道,“我看李二哥就很好。”

    “他那人奸懒馋滑都占全了,”她立刻说道,“我另选一个可靠的给你如何”

    大侄子笑眯眯地,“李二哥这人,很是天真率直,我看他就很好。”

    她怎么想也想不出李二“天真率直”在哪里。

    这次从豫章回来,李二风光了一把,又得了不少赏钱,真正的春风得意,但是一回家还是被媳妇胖揍一顿,踹去睡灶台了。

    听说起因是没给媳妇带东西,但重点是在别人问起为什么没带东西回来时,李二随口说自己在沿江而上时,途中邂逅了好几位乐伎舞姬,将钱帛都花在她们那里了。

    尽管按照那几位随行部曲老兵的说法,这都是根本没有的事儿,但谁让李二就是有牛要吹,没牛创造一头牛出来也要吹呢

    因此被家暴一点都不冤。

    总而言之,诸葛亮觉得李二这人可以借他用用,那就借他用用了。

    陆悬鱼回去之后写了几封信,给李二调去郯城的铁官处,做个工匠头,又令信使带话给李二,要他听从这位诸葛家的小郎君差遣,好好做事,不许偷懒。

    这些事都做完之后,她又去看了看田豫。

    田豫醒着的时候,虽然看起来没那么世家风骨,但还是一个温文尔雅的年轻郎君。

    现在头发乱蓬蓬,抱着被子鼾声震天的模样,就特别的

    特别的社畜。

    她左右看看,感觉很是同情,给他盖了一下被子,然后就走开了。

    一夜北风紧。

    天亮时她刚醒,就听到有亲兵在外面犹犹豫豫。

    “要不要叫将军啊”

    “别了吧将军这几日奔忙,好不容易歇下”

    “但这个”

    她爬起来,“怎么了”

    “将军”亲兵吓一跳,“有人在门外想见将军”

    “谁啊”

    “那位郎君自称叫祢衡他说他负荆请罪来了”

    祢衡是谁

    她呆了一会儿才想到大概是昨天那只袋鼠。

    “哦,哦,”她爬下榻,披了件外袍,随意地推开了房门,“让他进来吧。”

    人与人刚睡醒时的状态是有很大不同的。

    有的人刚睡醒时迷迷糊糊,说话做事都不走脑子,整个人都在起床气,比如陆悬鱼。

    有的人刚睡醒时感觉自己思维特别清晰,文思如泉涌,昨天忘记的事这一瞬间都能想起来,比如孔融。

    陆悬鱼没有想到“负荆请罪”意味着什么。

    孔融醒来时想起他昨天与祢衡解释了这位小陆将军来到北海之后,确实为百姓做了不少实事,属实是不该再求全责备的。

    况且丹杨兵乱那一夜,她只身单剑护住了下邳城中百姓,身受重伤,几乎不治,这样的人岂会被人猜疑

    一番详述之后,祢衡变脸了。

    “陆辞玉竟是这样一位品行高洁之人”他悔恨道,“我避难荆州,孤陋寡闻,竟不知中原有这样的豪杰之士文举误我”

    “辞玉不是气量狭窄之人,”孔融笑道,“正平休恼,来日为你引荐便是。”

    虽然祢衡很是悔恨,而且很想立刻去见陆廉,不过孔融劝了几句之后,他倒也没再说什么。

    但是,孔融回忆了一下,他好像昨天全程都没有提到,陆廉是女人。

    陈群也没说。

    诸葛玄也没说。

    考虑到陆廉确实是个女人,因此这群比较亲刘备的士人圈子里,的确是有点避讳提到陆廉是个女人的,毕竟大家不知道该怎么和一个既是“女郎”又是“同僚”甚至是“同袍”的人交流,再加上陆廉男装时也看不出来是个女人,大家就很有默契地把这件事忽略掉了。平日里该怎么办事就怎么办事。

    当然,就这位四十多岁的孔北海而言,他和陆廉生不出气也有一部分这个缘故。他实在是不能同一位二十出头的女郎对骂。

    但他确实忘记同祢衡讲起这件事了。

    因此头发只随便挽了一挽,身上也只披了一件外袍的陆悬鱼就这么一边揉着眼睛,一边见到了一个光着上半身,背了捆藤条的祢衡。

    后者很明显也察觉到她这身刚起床的装束哪里出了问题,刚走进来几步,那个脚抬起来,就落不下去了。

    两个人隔着中间大概十几米的距离,一个站在台阶上,一个站在院子里,互相对视。

    她傻了。

    祢衡也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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