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又一次变得既短且长。

    在乡间的土路上, 这条车队勉强地围成了一个半圆,而后民夫将车推倒,一袋袋的粮食也跟着倒了下来, 有些封口处没扎紧的,金黄的粟米便流到了泥土里。

    但没人有心思在意那些细节了。

    “阿兄”堂弟紧张得嘴唇开始颤抖, 但思维倒还十分清晰, “我们,我们要不要出去迎敌”

    “见到一群战马冲过来,狗也比你机灵些”臧霸骂道, “你看看咱们有那么多骑兵吗保持住阵线”

    两侧的农人慌不择路, 四处奔逃,再也无人去看顾残雪消融的农田。

    而马蹄声愈来愈急

    车夫在指挥下将骡马拉到车子后面, 一面是骡马, 一面是倒下的车子, 士兵们躲在辎重车与骡马中间,藤牌兵在前, 弓手在后, 矛手两侧, 中藏刀兵, 竟然在短时间内也组成了一个防御阵型。

    臧霸狠狠地吐了一口口水, 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那撼动大地的方向那绝不仅一千匹马那是一支骑兵大军

    泰山军扎根在泰山东海一带,自数年前诞生至今, 马匹不过数百匹, 现下出来运个粮, 臧霸更是没有将自己那支心爱的骑兵队带出来, 只带了几十骑亲随随行护卫罢了, 这两千余士兵都是步卒, 如何能抵挡匈奴骑兵的攻势

    堂弟刚想说些什么,臧霸一把将他的身子按下,一支箭擦过头顶,钉在身后的马车上那些科发索辫的匈奴骑兵终于冲了过来,随之而来便是一波箭雨

    匈奴骑兵各个都能在马上开弓,虽然对于马车后的士兵们伤害有限,但那些充当防御工事的骡马顷刻间便被射死了一片

    “弓手”

    “弓手”

    弓手弯弓搭箭,箭尖向上调整了一个角度后,只等一声令下,这一场箭雨便要倾泻而下

    然而那些匈奴骑兵在冲到了三百步外时,却纷纷调转马头,向着两翼散开

    “将军”

    “将军我军当如何行事”

    臧霸紧张地咽了一口口水,手中紧握的短戟也不觉被汗浸湿,“不要破坏阵型”

    “是”

    “命令弓箭手调转方向”

    “是”

    将熟的麦田被匈奴兵无情地践踏了过去,如狂风,亦如镰刀,一排排地倒下。

    这片大地都被这些匈奴骑兵所带来乌云笼罩住了,每一个士兵都在乌云下握紧了汗涔涔的武器,每一个民夫都趴在地上,一边倾听着大地的震颤与乌云带来的雷鸣,一边瑟瑟发抖。

    但那群匈奴骑兵顷刻间便散去了。

    他们绕开了弓兵的射箭范围,只是远远地射箭,杀死了一些牲口之后就离开了。

    太阳似乎短暂地从云中现身,将阳光洒在了这片土地上,但趴在地上的人仍然不敢起身。

    不知是谁第一个大着胆子,抻脖子向那个方向望了一望。

    “阿,阿兄”

    “将军”

    “他们为何走了”

    “难道是见到我们军容严整,心生惧怕”

    臧霸从车后面站起身,将手戟收了起来,“派几个斥候去打探一下”

    “是”

    所有人的脸上都带着劫后余生的欣喜,只有臧霸仍然阴沉着一张脸。

    那些匈奴人跑得很远,连斥候也追不上,在附近跑了几里路后,立刻便返回来报讯。

    “将军他们走得不见踪影了”

    随着斥候接二连三返回,每一个人都带着同样的消息回来,于是自堂弟而下,到那些队率伍长,兵卒民夫,每一个人都忍不住开口讲话的欲望,一条土路上立刻开始议论纷纷。

    “必是没有胜过我们的把握,因而退却了”

    “不错”

    “不错这些蛮夷根本没有想象中那么可怕”

    “见到我们这般兵强马壮,他们岂敢再来”

    臧霸出身泰山寇,自小到大就没见过匈奴,自然也摸不清他们的底细,但他凭着一个老革的头脑,仍然直觉认为这里有问题。

    他这个防御阵型远远称不上尽善尽美,长矛兵不足,疏漏甚多,没有多少值得称道的,能防住骑兵的手段。

    这样的一支兵马,他几乎不敢说能赢过那两千匈奴骑兵,只能倚仗这些简陋的防御工事,勉强抵挡住罢了。

    这样的优势下,匈奴人为何冲过来却又散开了

    为何只射杀了几十头牲畜,却不曾冲锋他的阵线

    他心中虽然嘀咕,却仍准备下令,要民夫收拾一下马车,将那些死去的牲口背负运送的粮食放在其余车上,继续前行。

    当他正准备这般下令时,忽见一人自车队后面骑马跑了过来。

    “臧使君不可”

    臧霸的眉眼一瞬间舒展开,又皱起来了。

    不错,他的确是东海郡守,但这个郡守是曹操上表请封的,他三番五次当着刘备的面辞而不受,最后虽然在刘备的坚持下勉强受了这个郡守之衔,却不许亲近之人这样称呼他,以表示自己的谦卑。

    但不代表听到别人这样称呼他时,不会有一点点得意。

    跑过来的这人是陈衷。

    臧霸不能说不喜欢陈衷这人,毕竟这个年轻人品行端正,言谈举止风度礼节毫无纰漏,但臧霸只要一想到下邳陈氏如日中天的那副架势,心里就很有点不自在。

    尤其是听说他将堂弟送到陆廉军中,陈家竟然也立刻送了这人过来,臧霸就更不得劲了。

    但他还是笑眯眯地点了点头,且十分亲近地开口。

    “子庸何事”

    陈衷跑过来,甚至来不及下马,只是在马上一拱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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