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吗

    要不是陆廉太过谨慎,以至于他无法接连于文则前后夹击这支兵马,他原本能立下比今夜更大的功劳

    曹纯不是一个狂妄的人,但当几处营地火光渐盛,他心中还是忍不住起了一点轻飘飘的,愉悦的心思。

    火光熊熊,将这一片天空都点燃成鲜血般炽热浓烈的颜色。

    他看了一眼这片燃烧的天空,想要将目光从远处收回来,领着身边的儿郎们再突杀一次这一次,他要试一试中军营的分量

    但他的目光没能立刻收回。

    因为就在浓烟与烈火,战鼓与金钲之中,升起了陆廉的旌旗。

    雄浑的战鼓越来越急,越来越响。

    不知道从哪里飘来的火星似乎点燃了旌旗的一角,于是即使隔开近百步之遥,旗脚那隐隐的火光仍然落进了他的眼中。

    曹纯的瞳孔一瞬间收缩时,旌旗动了。

    天下没有哪支军队擅长夜战,因此夜战时真刀真枪杀敌的少,虚张声势,令敌方自乱阵脚,再待天明时逐个击破的才是正理。

    因为这样的浓烟与烈火中,士兵们看不清令旗,找不到队率,只要有一个人慌了,他们很容易茫茫然地跟着慌了,然后尚未集结起来的阵型就开始崩溃。

    但陆廉的兵马不是这样,那些士兵们彼此间喊的也不是“快跑啊”“烧营了”

    当陆廉还没有出现时,他们喊的是“将军在哪”

    而此时陆廉终于出营了。

    于是那些零零散散的声音变成了一股接一股,一浪接一浪的巨响,拍打着河水,摧击着山林

    “将军”

    “将军在那”

    “跟着将军”

    “跟上将军”

    “将军来了”他们的声音最后汇聚成这样一句意味明确得不能更明确的话语,“我们必胜”

    在这昏暗狭隘的营间小路上,士兵们一个挨着一个,藤牌向上,环首刀在下,队率发一声喊,刀手们便步步逼近

    虎豹骑强横,天下皆知,那又怎样无法冲锋的骑兵是算不得骑兵的战马的四条腿再怎样矫健有力,只要狠狠地一刀斩下去

    有不服输的骑兵扬起马蹄,狠狠朝着第一排的刀手踩下,沉重的马槊似带了千钧之力,一瞬便砸向那个士兵的头颅,带起一片血色

    但第二排的矛手不但没有退却,反而以牙还牙地将矛尖狠狠扎进马腹之中,战马痛苦地长长嘶鸣一声,将骑兵甩下了马

    甩下马的骑兵便再不是骑兵,而只是一团还在喘气的肉罢了

    矛手拎起了长矛,用力扎了下去

    “将军他们渐渐起来了”

    “不如暂撤,将军今夜陆贼必已元气大伤,将军何苦再为她损兵折将”

    曹纯的目光从那个发出了人生中最后一次惨呼的士兵身上移开。

    那面大纛渐渐近了,即使是他,心中也隐隐起了一层惧意。

    与陆廉正面交手,这是任何武将都不能拒绝的荣誉但何其愚蠢

    趁着这场混乱还未消除,趁着她的士兵刚刚集结完毕,还不曾真正展开阵线,完成对他的包围,趁着趁着陆廉营中那些骑兵还不曾在一片浓烟中寻到进营的方向

    “传令下去,”他坚决地调转马头,“咱们撤”

    这场敌袭开始到结束,其实时间说短不短,说长不长,营中的烈火还在熊熊燃烧,徐庶还在组织辎重营的士兵去提水救火,太史慈还在指挥弩手,围剿那些在恐惧中失去心志的士兵,而第一抹天光才刚刚染红一丝东方的海平面。

    张辽带领着他的骑兵,在营地两里外的丘陵上,居高临下地注视着那片被火烧红的夜空。

    “将军,我们可要回去救援”

    “小陆将军自己能应付得了,”张辽这样说道,“我带你们来,不是为了当个灭火的民夫。”

    “话虽这么说,”身边的偏将小声嘀咕,“将军既有心,毕竟也该陪在小陆将军身边才是”

    张辽的气息忽然为之一滞。

    这些人不仅是他的部下,还是他的部曲或是乡邻,他们跟随他征战十数载,忠心耿耿,无可比拟,因此他从不骄横粗蛮地对待这些能够为他效死的人。

    但这就产生了一个小问题。

    这些并州人心里想什么,那就顺嘴说什么了。

    跟吕将军似的,跟当初的丁建阳丁刺史似的,只要不违反军法,那张嘴想说点什么,张辽也管不了

    他们都是打了十几年仗的老兵,颠沛流离,早将生死置之度外,战场上也能这般说笑不误。

    张辽原本很有点自傲自己这支兵马轻生死的豪情义气。

    但现在他不这么想了。

    “不跟在身边,还带我们出来,留子义将军在营中”

    那人还在小声嘀咕。

    “夜袭是生死存亡的大事”张辽怒骂道,“谁许你们替我生这般妒心了”

    偏将小心地瞥了他一眼,又瞥了山下一眼,而后神情忽然一肃。

    连同他身边那些下马休息的骑兵,仿佛听到了远处传来的马蹄声一般,也纷纷站起身,向着这个方向看来。

    “上马”

    “上马”

    “他们既有胆夜袭,”张辽一手抓住缰绳,另一只手拎过一支马槊,“就当做好回不去的准备”

    “好叫他们见识见识咱们并州铁骑的厉害”

    “不错”

    战马自鼻腔里打了一个喷嚏,而后轻轻地抖了抖鬃毛。

    这些并州骑兵早在曹纯冲进营中时便跟随张辽离了营,夜里浓烟滚滚,火光冲天,曹纯与自己的骑兵尚不能时时聚拢在一起,又如何能查明这些并州骑兵的动向

    陆廉所建的营地是不适合骑兵冲锋的,但出了营地,这一片丘陵平原就再无妨碍了。

    天光似乎又明亮了一分,闪在槊尖的寒光之上。

    这一抹寒光正指向撤出军营,企图逃走的那一群骑兵。

    “留下他们”张辽厉声道。

    回应他的不仅是并州骑兵们众声如一的怒吼,还有低沉如雷鸣般的马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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