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做了一个梦。

    春天似乎已经来了。

    有潺潺流水, 有桃花无数,有满目瑶草,有沾满露水的枝叶。

    枝头似乎站了一只五彩斑斓的小动物, 舒展翅膀,放声歌唱。

    它的声音忽而婉转,忽而嘹亮, 带着冲破云霄的放肆与快意, 让人忍不住为之驻足。

    但当她压低了几条树枝, 伸头过去, 想要离得更近些,将那只毛色美丽的小东西看得更清楚些时,它忽然变成了一只袋鼠,挥舞着拳头,冲她打了过来

    陆悬鱼猛地坐了起来。

    前面的梦一直很好, 后面的有点不对劲, 这可能是祢衡对她在墓前睡着的一点不满,毕竟这个哥见谁杠谁的脾气是改不掉的。

    也不知道他要是遇到那个,那个她以前梦到的, 脾气也不太好的, 站在泰山之巅的家伙,会不会也来一套祖安输出。

    她揉揉眼睛,决定将这个奇怪的脑洞屏蔽掉,观察一下周围。

    尽管她哪怕在寒冬的野外过夜也不会真就出什么大问题, 但显然是有人给她捡回了祢衡的那间小屋, 放在了榻上, 还给她盖了被子。

    榻下有个炭盆, 里面的炭火已经燃尽了, 在冬日的晨光里微微透着余烬的暗红。

    啊这。

    她有点尴尬地揉了揉头发,下榻穿鞋。

    和衣而睡,还挺有分寸的。

    拉开门,门外蹲着两个正在屋檐下烤火的小兵,见她探出头,立刻蹦了起来

    “将军醒了”

    “嗯,嗯,我醒了,”她有点尴尬,“昨天谁给我搬榻上去的我怎么没有印象”

    小兵互相看了一眼。

    “昨天是张将军和太史将军”

    怎么搬她还需要俩人的一个搬头,一个搬脚这姿势不太好看吧

    小兵紧张地咽了一口口水。

    “但具体是谁搬的,怎么搬的,”他甚至还摆了摆手,“小人也不清楚”

    她又看了他一眼,决定把心里的疑惑咽下去。

    今天也有很多事要处理。

    比如说一个最基础的冀州军怎么处理

    不像曹老板打输了直接就全军撤退,冀州军驻扎在千乘,要退还不退,态度十分暧昧。

    “郭图曾经三番两次遣使,”田豫不紧不慢地说道,“言说到听闻将军赴淮南剿贼,青徐又数闻贼寇作乱,因而十分担心,才来替孔使君看家的。”

    这套鬼话她也听得很熟稔了,“然后呢没说清楚怎么打起来的”

    “因为与祢衡先生的一点口角,致使了这样的误会,但袁公的士兵也好,将军的士兵也好,都是大汉子民,这样的意气之争,将军回来了,也就分辨明白了。”

    这个鬼话水准还是超出她的脸皮厚度了。

    “说来说去,他们还是没有退兵。”

    “他们不敢退兵,要迎大公子回去,否则无颜见袁公。”

    看起来十分没有存在感的狐鹿姑忽然抬起眼睛,望了一眼田豫。

    “狐鹿姑,”她看过去,“你想说什么”

    “在下刘豹,字伯讴,”狐鹿姑一本正经地说道,“将军休叫差了。”

    这怎么回事,他怎么还论起伯仲叔季了他跟谁论的伯仲叔季

    但陆悬鱼眼里那点不解迅速被这个凶残的小个子匈奴人给干掉了。

    “将军,剧城大捷之后,军中难道不当行祃a 四声礼以祭鬼魂么”

    她没理解狐鹿姑突然从冀州军的问题转到了祭礼上来是做什么,但还是从善如流地点点头,“是这样,没错的。”

    “大公子出身名门,祖上四世三公,他又为青州统帅,”狐鹿姑很热切地说道,“鬼魂不吃他的血,吃谁的啊”

    她想象了一下奥德赛般的景象,一群英雄排着队过来挨个喝袁谭的血。

    按照狐鹿姑的设想,祢衡还得吃头一份儿。

    她心里是有些想杀袁谭的。

    但狐鹿姑这个风格太狂放了,她受不住。

    “先不考虑拿他祭旗的事,”她干巴巴地说道,“先说说现下要处理的事。”

    “袁谭毕竟是袁本初的儿子,虽不受重视,却也必定不会坐视不理,”陈群也发表了一下意见,“将军还是交还为上。”

    她看看陈群,“袁谭该怎么处置,应该主公发话才是,主公若是忙于下邳之事,无暇管理,便等袁谭身体好些,送去下邳就是。”

    臧霸和孔融忽然彼此看了一眼,而后孔融摸了摸胡子。

    她有点奇怪地看了一眼孔融。

    但这位躺平的吉祥物刺史什么也没有说,仍然沉默着。

    “今天除却袁谭之事外,还有件事需要商议一下,”她一边思索,一边说道,“冀州军既然仍然留在北海不肯走,那咱们得给他赶回去。”

    众人似乎都滞了一下,然后神色各异,一起看向了她。

    “辞玉将军,郭图留在北海,并不是为了与将军交战哪。”

    “他不想与我交战,就该回平原去,”她平心静气地对臧霸说道,“他不走,难道不是为了威胁我”

    “郭公则是为袁谭,他身为袁氏的谋士,现下丢了主帅,怎么敢领兵回去”

    “那是他的问题了,”她转过头去,看向了自己的武将,“国让清点辎重,文远多派斥候,子义休整兵马”

    她这样说话的时候,神情并没有变,但气势却变了。

    那几名武将的神色也变了。

    “是”

    陈群轻轻转过头,看了她一眼。

    她压根没有察觉到,或者察觉到了也没有在意。

    于是年轻文士的目光移到了张辽的身上。

    该讲的事讲完了。

    剩下的琐事她也不管了,都丢给了北海的文官们去管。

    她只负责送别级别比她高的孔融,其他人鱼贯而出,陆悬鱼自己则准备稍微休息一下,然后开始制订一个围剿千乘的冀州军的计划。

    千乘附近几乎是平得不能再平的平原,但同样也有河流与沟壑,丛林与田野,她需要静下心来,慢慢回忆那附近的地势细节,然后再数米下锅守军能调动多少,附近郡县能调动多少,她自己的兵力又有多少,将这些都计算完毕之后,才能出兵。

    她正这样想着的时候,忽然察觉到有人在接近她。

    “文远”

    他伸手指了指案几前,她连忙起身,寻了个垫子丢过去,“天冷,你不要直接坐在地上。”

    张辽微笑了起来,“多谢。”

    见他坐下,她伸手去拎了水壶,一面倒水,一面问他,“文远留下来,是有什么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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