闷一般的痛楚袭来。

    沈望舒把布料放在院中石桌上,就见裴在野盯着自己发间的金钗走神。

    她有些疑惑地道“四哥,你老瞧着我做什么呀”她晃了晃脑袋,发间金钗一片耀目宝光“你是在看它吗好看吗”

    裴在野停顿许久,知道发觉自己目光有些森冷,他才回过神来“好看。”

    怎么会不好看

    在梦里,他初见她时,她佩的便是这对赤金钗,她把匕首刺向他心口时,佩的也是这对赤金钗。

    他最喜欢的,就是她为他挽起三尺青丝,戴上这对金钗的样子。

    他顿了顿,方道“陆妃娘娘赏赐你的”

    沈望舒点了点头“娘娘说是特制的。”

    裴在野心头闷窒。

    沈望舒不是一个复杂的人,这些日子他对她的性子,差不多可以说是了如指掌,这是一个相当纯粹,每日的追求无非是吃好玩好的少女,她对人好起来又好的让人无法拒绝,这世上再没有比她更简单天真的人了。

    她和陆氏的关系也没有梦中那样亲密。

    所以他甚至忍不住怀疑,前世她和陆妃合谋害他的那场梦,还有她算计他,刺杀他的那些事,到底是真是假。

    但今夜,陆妃宫人的到来,以及她所戴的这对钗子,似乎又和前世重合了。

    或许就是今日,或许就是这一刻,她到底还是和陆氏搭上线了。那么日后种种,会不会也和前世一般

    他慢慢地笑了下,神色又回到了初遇时,眼底带着淡淡的讥诮“娘娘果真待你极好。”

    沈望舒挠了挠脸“爹说娘娘是我姨母,大抵是因为这个吧。”

    裴在野神色漠然“既然你姨母千好万好,你还来寻我做什么

    沈望舒发觉他神色有些不对,迟疑着要扯他的袖子“四哥,你怎么了”

    裴在野不着痕迹地避开,眼底不掩憎恶“别碰我。”

    沈望舒正对上他的视线,一下子怔住了,僵在原地不知所措。

    裴在野挪开视线,嘴唇动了动,到底是舍不得对她说狠话,背过身淡淡道“天晚了,回去吧。”

    沈望舒眼圈慢慢地开始发红,不想在他面前哭出来让他更得意,低着头一声不吭地跑了。

    她才跑到门口,突然又气势汹汹地折返回来。

    裴在野略有点诧异地挑了挑眉。

    她秉持着绝对不能让这气她半死的狗人占便宜的心态,气愤地一把抄起桌上的料子,又捏紧了小拳头,重重给他肩膀上砸了一下,然后怒气冲冲地跑了。

    裴在野“”

    因为秦公公一行的到来,叶知秋行事也比以往隐秘了许多,到后半夜方来寻他,沉声请罪“是卑职办事不利,没想到他们居然早来这么多天。”

    他皱了皱眉“卑职派人乔装成驿馆小二探听了一番,只怕这回他们就是冲着您来的。”

    他抬头看着裴在野“若无意外,大概明日,他们派来的人手便会想法来见您。”

    叶知秋边说边眼巴巴地瞧着自家殿下,现在沈姑娘的生辰已经过完了,陆妃宫里的人又是冲着殿下来的,殿下必然得有所行动。

    只不过殿下一向不喜欢别人帮他拿主意,所以他也不能直接说殿下咱们快走吧,只得把现下的情况都告诉他,让他自己做这个决断。

    裴在野自然知道他的意思,他也知道自己这些日子确实对离开的事产生了动摇动摇的原因就是沈望舒。

    他莫名想起一件事来。

    皇子们十六七的时候都会寻司寝女官服侍着通晓人事,陆妃倒是神通广大,在他十五的时候,把一个陆姓的司寝女官送到了皇子府。

    陆氏很会挑人,那女子确实风流妩媚,在床上做出了颇多娇妍姿态,一声一声引诱着他,求他垂怜,一般十五六岁的少年郎是很难抵挡的了的。只不过他当时瞧的直犯恶心,抽出佩剑砍断了床柱,直接把那女子吓得两股颤颤,昏死过去。

    他很快做出了反击,当即搬出了宫里不说,还弹压了陆氏升为淑妃的封诰,逼得她去了宫中佛寺日日罚跪,足罚了半年有余,但仔细想想,陆氏确实有搜罗族亲中颜色出众的妙龄女子的习惯,要么入宫帮她固宠,要么送去王爵世家为妾,为她和老大拉拢各个势力。

    而沈望舒,或许就是她的棋子之一。

    裴在野垂下眼。

    他四年前既然可以拒绝那名司寝女官,如今一样可以拒绝沈望舒。

    哪怕她现在全无所知,他也不会重蹈前世的覆辙。

    他看向叶知秋“收拾停当,今晚便开始动手,明儿早上就动身。”

    叶知秋心下一喜,又问后续“不过您今夜装病没见陆妃派来的人,现在又放一把大火死遁,他们只怕会心下起疑。”

    裴在野心情并不好,不过面上还是淡淡的,冷嗤了声“那又如何到时候一把火烧干净了,他们最多猜到太子应当没离开梁州,或者猜到这个陆清寥便是太子着人假扮的,难道还能猜出陆清寥便是太子本人不成”

    前两件事,他们猜到了也无妨,老大没能耐阻止的了他。

    他顿了顿,又道“你留下几个伶俐的,事后看着沈沈府,免得出什么岔子。”

    他,他当然不是放心不下沈望舒,只是担心后面会有什么岔子。

    叶知秋忙应了个是。

    裴在野那身子也不知道是怎么长的,沈望舒捶他一下,自己的手反而疼的不轻,于是她就更气啦

    至于他发脾气的理由,她倒是没想太多,他经常这样一阵一阵的,高兴的时候给她个笑脸,不高兴了就是一顿脾气,他指不定是在别的地方,因为跟她无关的原因受了气,所以才对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她回到自己住的小院,又是生气又是心慌,噼里啪啦掉了一晚上眼泪。

    她生气倒是很好理解,心慌的地方在于,四哥昨夜给她的那种虚无缥缈的感觉比往日更甚,甚至好像和往日割裂成两个人了,好像,好像他突然不是他的表哥了,变成了另一个人。

    甚至她还觉着,好像一早起来,就再见不到他了。

    沈望舒辗转一夜无眠,因她今日要被画画像,院里婢女们见她眼眶红肿,大惊小怪地拉她起来帮忙敷眼睛画眉毛。

    秦公公倒还挺积极,她还没拾掇好,他就已经带着画师和伺候的下人过来了。

    这是沈家的地盘,又是众目睽睽的,他当然不敢做什么,不过能提前看几眼小美人也好,再说他也想早点见见那位陆清寥毕竟这是他到梁州来寻到了唯一线索,绝对不能放过。

    这时,他听见沈望舒院里两个小丫鬟闲聊“咱们姑娘总是和那位陆家四郎来往,两人毕竟是表兄妹,老爷和夫人怎么也不管管”

    “我瞧着也怪,那个陆家四郎和府里旁的郎君女郎都不亲厚,独独和咱们姑娘好,别是有什么”

    秦公公听的愣了下,听这俩丫鬟的口气,府上其他人都和陆清寥不大熟悉,独独这位沈大姑娘和那位陆家四郎颇为亲厚,甚至还有些暧昧。

    他心里顷刻便有了主意,若是不想先打草惊蛇,倒是可以和沈大姑娘旁敲侧击地打听打听。

    等沈望舒收拾好出来,秦公公一边指挥着众人摆画架,一边笑着凑近她“我听说沈大姑娘有位陆家的表兄,也借住在沈府,他说来也算娘娘内侄,姑娘何不把他请来,也让我瞧瞧”

    这话简直触她霉头,而且沈望舒觉着这位秦公公有点怪怪的,于是低着头闷不做声。

    秦公公又旁敲侧击问了几句,见她一副对他警惕戒备的样儿,不由皱了皱眉,眼底掠过一道不耐的厉光。

    他有些按捺不住,正要直接命人去把陆清寥叫来,忽然就见东边的院子燃起了冲天的火光。

    小丫鬟们立刻尖叫起来“东跨院,东跨院起火了”

    沈望舒脑子嗡的一声,脸色立刻变了,都没注意鞋子跑飞了一只,白着脸向着东跨院飞奔而去。

    秦公公也变了脸色。

    起火了,居然这个时候起火了

    昨天装病不见他,如今又放了把火,把不该留下的都烧个干净,他顺道也能死遁而去,这人要是没鬼,他把脑袋拧下来当球踢

    八成是太子派来的人假扮的

    他禁不住开始后悔,为什么昨晚不下决断,尽快调查这人这条线索要是这么断了,他还怎么调查到时候大殿下能饶得了他

    但是眼下火都烧起来了,那边只要不是个傻子,定然是把一切都掩藏好了,他再追过去也无用。

    他一时心烦意乱,一脚踹翻了画架,立刻把方才说沈望舒闲话的两个小丫头吓的尖叫。

    他愣了下,要不是这俩小丫鬟,他还不知道沈望舒和那个陆清寥相熟。

    既然陆清寥跑了,只能从沈望舒这里入手先查了。

    秦公公想到沈望舒那副警惕戒备的态度,不由得一阵头疼,这唯一的线索不能断了,他总不能明着冲进沈府强问,若沈望舒实在不配合,他只能背地里用些强硬手段,撬开她的嘴了。

    大不了行事隐秘些,派几个眼生的下属乔装动手,这样的小女孩,吓唬吓唬便什么都招了,只要问出想知道的便罢了,没人会知道是他干的。

    虽然她是娘娘的外甥女,但区区一个十五年未见的外姓女罢了,又只是中低品外任小官的女儿,相较之下,自然是殿下的大业更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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