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玉泽咬破手指, 鲜血渗出来,他轻轻地往薄唇抹均匀,直到上面的颜色鲜艳得像位待出嫁的貌美新娘子方停下来。

    放下手, 指腹还留存些血。

    啪嗒,刚挂上去不久的画卷又掉下来。

    穿着婚服的青年缓步过去,低垂着眼帘, 默默地捡起来,指腹上的血擦过上面的兔子,留下一道血痕。

    只见他神色如常, 慢慢由上而下地撕掉用人皮制成的画卷, 画上的兔子和人须臾之间变得四分五裂。

    散在地上, 显得扭曲不已。

    季玉泽面白似雪, 容色浅淡,灯光映照下, 仿佛几乎要消失掉。

    他长睫微耷拉着, 凝视着已成碎块的画像, 眼神无波动, 忽视那一身大红色婚服,倒有几分像是隔绝了所有红尘俗念。

    扶月出密室后, 穿好鞋就往外快步走, 走到一半又折回来,原因是把陆少慈送给自己的玉扇落在了书房。

    取了玉扇,扶月抬眼看了一下通往密室方向的位置, 季玉泽怎么还没上来

    算了, 应该不会出什么事, 这儿又不是上次遇到的黑店客栈地道, 而是他拥有的密室, 待久一点再上来也无所谓。

    想着,她继续朝外走。

    行至兰竹院外面时,扶月遇到了小秦。对方拎着糕点往她身后看了几眼“扶二娘子,您今日不出去查案吗”

    “应该不去了罢。”扶月心情沉重。

    季玉泽今日这种状态,肯定不会想着继续外出查案,而她一个人出去查,或多或少有危险。

    珍惜生命的自己不太想冒险。

    小秦点首“对了,御史大夫府上的千金派人来邀扶大娘子到听雨阁听戏,不知扶二娘子可曾听说过此事”

    扶月愣住,御史大夫府上的千金,李忠林的妹妹李如卿

    李如卿跟扶媛有交情吗,她怎么不知道“是李府那个李如卿还有,什么时候的事情”

    原谅扶月对李府没好印象。

    让李忠林给败得光光了,至于那个李如卿,之前去李府的时候,以男装身份见过她一次,倒没什么感觉。

    就是李如卿看向自己的羞涩眼神,使扶月起鸡皮疙瘩。

    李如卿派人来邀扶媛到听雨阁听戏是昨日下午之事,但听戏时间是今日,现下扶媛带了一名丫鬟前往。

    如果扶媛跟李如卿不认识的话,也不会应约,可她们若是认识相熟,为何之前不常来往

    更重要的是,竟然好巧不巧地约在听雨阁。

    而扶媛跟听雨阁阁主母亲长相有八、九分相似,扶月很好奇听雨阁阁主见到扶媛会有何反应。

    况且听雨阁阁主并不知她是协助大理寺查案之人,就那般堂堂正正地走进去,跟扶媛坐一桌。也许还能有出乎意料的收获呢。

    那里还有那么多人,也不用太担心会出什么意外。

    思及至此,扶月当下决定了要去听雨阁,正大光明地去,没再跟小秦寒暄“好,我姐姐她出去多久了”

    小秦想了想,道“一刻钟不到。”

    也就是说十五分钟不到,现在赶过去还不迟。

    扶月颔首,准备转身离开,忽想到什么,又忧心忡忡、过意不去,回头吩咐。

    “你今日好好地照看你家郎君,他,可能需要一个人待一下,你就站在院子外面,得到传唤再进去罢。”

    她怕小秦撞枪口上。

    小秦早把扶月当季家少夫人,虽不解,但依然惟命是从“奴才遵命,那扶二娘子今日是要跟扶大娘子去听雨阁听戏”

    “嗯。”扶月心不在焉地一答,继而扶起裙摆小跑着往季府大门去。

    见她跑得那么急,小秦不明所以地挠挠头发,念起自家郎君还在兰竹院,不敢再在外面久留,忙拎着糕点回去。

    自徐达明死后,听雨阁生意江河日下。

    但平日里还是会开门迎客的。

    毕竟听雨阁又不是只有徐达明一个唱角儿,还有不少其他角儿,虽嗓子可能没那么好,平日里还是能出来充充场子的。

    只是有时候,一家店就是靠一个出色的人撑着,若是那个人没了,不用过多久便有可能会倒闭。

    如今的听雨阁,苟延残喘罢了。

    听雨阁阁主不但对别人狠,对自己也狠,不惜一切代价,势必要把憎恨之人通通铲除。

    扶月望着听雨阁大门前的牌匾,不禁感慨一番。

    要说那徐达明的嗓子确实是难得一遇,唱戏代入感极强,验证那句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

    可惜,死了,嗓子也没了。

    当然,此处的可惜,单纯指的是一副好嗓子消失的可惜,至于徐达明这个人真实如何,她不知道,就无从评价了。

    未知全貌,不予评价。

    这世上太多事浮于表面了,扶月有时候都不知道怎样去处理才是正确的。

    一正在拭擦一楼桌椅的小二瞧见她,上前笑问“小娘子,你可是要进来看戏”

    “不好意思,赶不巧,今日有人包下了听雨阁,还请改日来罢。”

    换做以前,听雨阁身价高,别人包不起,可今非昔比,没什么生意,多花些银子也能包下了。

    忽然之间,扶月听到熟悉的戏台词,暂不管其他,问“今日唱的是什么戏”

    “今日唱的是霸王别姬。”

    又是霸王别姬这一出戏,寻常戏阁若是因某出戏出了人命,怕晦气,从此减少演这出戏,偏生这听雨阁不一样。

    莫不是有种鞭尸的快感在里头要知道徐达明就是死在霸王别姬乌江自刎那一幕。

    扶月换位思考一下,倘若自己是听雨阁阁主。

    再假设对方非常恨徐达明,导致心理扭曲,每每看到项羽自刎而死的那一幕,就会想起徐达明死时的模样,从而心生畅意

    也不是没这个可能,就是有些变态而已。

    见扶月不说话,小二忍不住出声“小娘子小娘子”

    她抽回思绪,微微一笑“我是来找人的,应该就是你说的今日包下听雨阁的客人。”

    小二“这样啊,她们在二楼正中间的位置,小的这就带您上去。”

    “劳烦了。”

    扶月迈步进去。

    楼上。扶媛拽紧袖角,瘦弱的肩膀轻颤,眼眶微微泛红,却还是倔强地盯着坐在旁边的少女。

    李如卿脸上化着精致的妆容,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心安理得地吃着丫鬟剥的瓜子,眼瞧着戏台。

    身为大官之女,婚事一向不容得自己做主。

    李如卿不久后便要嫁给一个年近四十之人。

    无论李如卿如何苦苦哀求父亲,他还是以权势为重,用年仅十六岁的她去笼络朝中大臣,巩固自己的位置。

    心高气傲的李如卿差点儿疯了,但最后还是屈服了。

    死她不敢,逃能逃到哪儿去,她什么也不会,出到外面,下场不比那些邋遢乞丐好多少。

    京城在天子脚下都发生那么多骇人听闻的案件,其他地方更不用说。

    前日,御史大夫让人领她去挑选待嫁的首饰,恰好在大街上看到了扶媛,恶劣心起来了。

    想好好地羞辱她一番。

    是以,书信一封邀扶媛出来,当中自然提到了扶正林,不过是简单地替自己父亲御史大夫问候一句罢了。

    李如卿知道扶正林眼下不在京城,向扶媛问候扶正林,未免过于虚假。

    但那又何妨呢,醉翁之意不在酒。听闻那地方小官扶正林极为疼惜两位女儿,就连婚事都任其自由。

    还真是叫人妒忌,更别提李如卿本就不喜欢扶媛。

    凭什么一个地方小官的女儿能活得那么惬意,举手投足间竟比京城大家千金还要端庄、知礼,挑不出半点毛病。

    而她呢,明明是御史大夫之女,却什么皆低扶媛一头。

    就连婚事也那般

    李如卿瞧着扶媛满脸微粉的样子,失笑“扶大娘子,今日我约你出来听戏,是一番好意,想小聚一下,你怎么瞧着不是很乐意”

    扶媛眼神肉眼可见地冷下来,她性子偏软,但也不是任人欺辱的。

    “李娘子,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可你爹是御史大夫也不代表你可以为所欲为,一次就算了,这次你还这样”

    李如卿停下吃瓜子,不甚在意地斜睨着她。

    顿了下,扶媛第一次在人前发怒,拍了下桌子,纤细五指受力通红“今日我出来并不是怕了你,而是想把事情说清楚。”

    从未见过性子软弱的扶媛这般模样,李如卿一时吓到,双眼瞪得大大。

    上到二楼的扶月顿住脚步。

    小二正欲说话,她止住了,压低声音道“我找到了,谢谢你,没事了。”

    小二看了一眼发生争吵的方向,识相地点头下去。

    啪嗒啪嗒,扶媛落泪,这并不能怪她,有种人就是一激动就会掉眼泪,不是真想哭。

    可一哭气势瞬间下去了不少。

    “上次我穿着红衣被抓,不也是因为你若不是你强迫我穿那件衣裳如今你还想如何”

    扶媛不顾形象地用袖子擦眼泪。

    她知道不能全怪对方,自己也有错,但压抑许久的情绪一旦爆发,无法一下子收回来。

    “”李如卿。

    扶月咬了咬唇,走过去。

    说到那件红衣裳,李如卿有点儿心虚,她也没想到扶媛会因为那件红衣裳被杀人狂抓走。

    “那是你运气不好,与我何干,别什么都扯到我身上你。”

    “姐姐。”扶月出声打断李如卿,后者抬头看她,描得很细腻的眉毛蹙起来,像是想到了何人。

    扶媛站起来,呐呐地唤了声“月娘”

    李如卿也跟着站起来,眼神直勾勾地望着扶月,只觉她与曾让自己有过一丝心动的郎君极为相似。

    那日后,李如卿暗暗地旁敲侧听李忠林那俊俏郎君是谁,李忠林道人是陆少慈带来的,自己亦不知。

    “你是”

    扶月拉扶媛站到后面,淡漠地对上李如卿的视线,声音极寒“她是我姐姐,我是她妹妹扶月。”

    不知为何,对上扶月这张脸,李如卿说不出狠话了。

    “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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