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下晌, 韩家庄子中,韩辑手中拿着一封来自京都的信。

    从头到尾地看完,他不由得叹了口气。

    萧氏陪坐在一边, 见状便放下手中的诗集, 将视线投向他那边, 轻声问道“好好的叹什么气, 是谁送来的信”

    “陆翌。”说罢又接着叹了口气, “你也看看吧。”

    韩辑有事从不瞒着萧氏,如今亦是如此。

    “原来是你的得意大弟子的信。”萧氏见怪不怪, 自然而然地便将信接了过来, 展开之后, 细细端详了起来。

    看信途中, 她一对细眉也不由得蹙了起来,唇角抿起。

    半晌后, 萧氏将信重新折起, 放回桌上,抬眸看了眼自己相公, 只道“你若是一直惦记着,就算在这偏远地方,也放不下心, 谈不上什么真正的闲云野鹤,倒还不如回京, 能尽多少力,便尽多少力罢了。”

    听闻此言, 韩辑张口想要说什么, 萧氏却看着他的眼睛, 又道“但求无愧于心便是。”

    韩辑将自己原本要说的话咽了下去, 却道“只是我当初离京时,曾说过”

    “行了行了。”萧氏闻言就白了他一眼,“你这脾气我还不知道吗,也不知道是谁,每次收到陆翌的信,就整宿整宿地睡不着觉,一个人只穿着里衣坐在窗前喝冷茶,我半夜醒来,被你吓一大跳。”

    说到这件往事,韩辑理亏,不敢应声。

    萧氏也不是抓着不放的人,又回归正题,“老爷,你若是真的放心不下,等到你那两个弟子来年开春上京会试的时候,一道去便是了。”

    看他还有些拿不定主意,萧氏干脆下了一剂猛药,语气平静,对他道“我看方才陆翌的来信上说,陛下年事已高,身子不济”

    这番话下去,韩辑终于做了决定。

    说完这件事,萧氏看了看时间,便站起身,道“你的弟子也快来了,快到你们上课的时候了,我就先回去了。”

    韩辑点了点头,然后跟着站起身,“我送夫人回去。”

    萧氏也没拒绝。

    待到他将人送回内院,回到书房的时候,便看见沈伯文已经到了。

    师生俩开始一如往常的授课,听课。

    只不过在授课结束之后,韩辑便告知了他一件事

    等到沈伯文与邵哲会试的时候,他会与他们一同上京。

    沈伯文虽然不知是什么原因让自家老师做出了这样的决定,但还是点了点头,笑道“若是有老师同我跟师兄一起上京,学生这心里都觉得踏实了许多。”

    韩辑哪儿能不知道这是学生在跟自己说话凑趣呢,便一本正经地道“既然如此,你跟你师兄便要榜上有名,才能不负为师这番苦心了。”

    “学生尽力而为罢。”沈伯文闻言只得苦笑道。

    韩辑哈哈大笑起来。

    待到老师笑罢,沈伯文想到韩嘉和,便随口问道“韩兄今日也没来上课吗,是身体不适还是”

    “他啊,已经回京去了。”韩辑想都没想,便道。

    自己也带了这个侄子有一段日子了,不得不承认,嘉和的确是天生读书的好苗子,只可惜,是韩家的继承人,因而昨天他提出要回京,韩辑便没有挽留,随他去了。

    不过他没想到的是,即便早知道这个侄子傲气,却也没想到他走的时候也没跟沈伯文说一声,起码他们也当过几日的同窗。

    想到这里,韩辑不由得摇了摇头,想到夫人曾经跟他说过的那件事儿。

    说这个侄子先前跟定远侯的嫡女订过亲,后来那个小娘子因病去了,侄子就变成现在这样了,因为大嫂劝过他,想为他重新定一门亲事,母子俩还闹得不愉快。

    对此韩辑并不想做什么评价。

    沈伯文倒也没有料到,今日没有见过韩嘉和,竟然是因为他已经离开了。

    不过他到没有被怠慢的感觉,毕竟他们二人的确不熟,想一想那人临走前若是来找自己道别,便觉得颇为怪异,现在这样就挺好。

    离开韩府回到家中,沈伯文一进屋子,就看见周如玉点着油灯,在桌旁做针线,但明显心不在焉的,好一会儿才戳上一针。

    “如玉”

    见状,他不禁叫了她一声,问道“今个儿怎么还没睡,这么暗还做针线,小心坏了眼睛。”

    周如玉本来在走神,听到他的声音才回过神来,放下手里的针线,便上前来要帮他换衣裳。

    沈伯文差点就不自觉地后退一步,好在最后还是忍住了,不停地在心里告诉自己,这是妻子,他们是夫妻,自己不能太过反常。

    在反复的自我说服下,他好不容易才站在原地没动,任由周如玉帮他把外衫换了下来。

    见她还打算帮他换里面的,干脆伸手拦住,若无其事地道“还不着急,我先去看看两个孩子。”

    说罢便假装正常地从她旁边经过,要过去看两个孩子。

    周如玉没有拦他,安静地让开了路。

    沈伯文在松了口气的同时,一时之间还有点不明白,这段日子以来他们一直都是相敬如宾的,怎么突然间距离这么近了。

    想不通。

    要是因为带她去县城住的事情,应当也不是,沈伯文还记得下午跟她说的时候,她神色淡淡的,说了句知道了,就没别的反应了。

    害的他当时还怀疑了一下自己,万一人家不想跟自己过去,只想留在这里呢

    好在理智很快把这个不靠谱的猜测压倒了。

    沈伯文看完孩子,心里还不太放心,便没有上床,反而去找了本书,坐到桌前,准备看会儿,等周如玉睡了自己再睡。

    说实在的,他现在已经把沈家人当真正的家人了,把珏哥儿和阿珠也当做了自己的儿子和女儿,但同周如玉之间,现如今他只能当她是亲近的家人,可以替她考虑,为她做主,关心她爱护她,尽可能做到一个相公应该做到的事。

    但却还没能产生爱情。

    沈伯文觉得像现在这样相敬如宾就很好,况且有科举这座大山压着他,也无心去想别的。

    见他又开始看书,周如玉也不想多打扰他,只是一句道谢已经压在她心里一晚上了。

    下午他同自己说那件事的时候,她竟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只顺口应了句知道了,而他又着急去韩家的庄子上,跟她说完就走了,以至于她后面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不见他的人影了。

    下午听到他跟阿苏说的,关于那件事,他找三弟谈过了,她便已经很感动了,觉得足够了。

    却没想过,自己还有机会离开家,去县城照顾他。

    沈伯文不知道在短短一会儿时间里,周如玉就有这么多的心理活动,看见她也没有上床睡觉的打算,反而朝自己走了过来,只觉得发愁。

    还好周如玉走过来,只是落座在他对面,这样的距离反而让沈伯文放松下来,主动开口问道“娘子还有事”

    周如玉缓缓的摇了摇头,抿了抿唇,才极小声地道了声“多谢夫君。”

    “你我夫妻,何必言谢。”

    沈伯文没有揣着明白当糊涂,去问她为什么要谢自己,只是语气温和地回了这么一句,然后道“天色也不早了,你早点去歇着吧,明日还要早起。”

    “好。”周如玉点点头,起身,“夫君也莫要读书读的太晚了。”

    “我知道了。”

    次日,天刚蒙蒙亮,沈伯文便醒了,起身把睡得正熟的妻子和孩子们都叫起来,就准备去洗漱。

    不料女儿还有起床气,死活赖着不肯起来,还一边抱紧了她娘的胳膊,眼睛睁开了一下又赶紧重新闭上了,小嘴嘟嘟囔囔的“爹爹坏,阿珠不起来,阿珠要阿娘陪我一起睡。”

    别看她人小,劲儿倒是不小,周如玉试着想把自己的胳膊抽出来,试了两次都没成功,力气再大点儿又怕不小心伤到她,只好作罢,用求助的眼神看向自家相公。

    她们娘俩这番拉锯战看得沈伯文忍俊不禁,正想说那你们再睡会儿,又想逗逗女儿,便咳了一声,故作严肃道“沈珠,再不起来,爹爹走的时候就不带你了。”

    这话说完,沈珠一听不带她了,顿时撒开周如玉的胳膊,一下子坐了起来,眼睛还迷迷糊糊的没怎么睁开,小嘴扁了扁,眼泪说来就来,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

    沈伯文

    往前走了几步,正准备去哄她,周如玉却对他摇了摇头,轻声道“相公你去洗漱罢,我来哄她。”

    沈伯文暗自思忖了一下,觉得自己可能还真没把握能把女儿哄好,很快放弃了这个打算,从善如流地道“那便辛苦娘子了。”

    沈珠一看爹爹不打算来哄自己,正想伸出小手去拽他的袖子,一仰头就看见自家阿娘不赞同的眼神,不禁偃旗息鼓,又把小手悄悄收了回来,甚至一时之间忘记哭了。

    这孩子,真是

    周如玉也差点被她逗笑了。

    妹妹还小,不过沈珏却在阿爹叫自己起床后就起了,虽然还很困,但他习惯了早起去私塾上课,倒是也还能适应,只是想到今天开始,爹娘还有妹妹就都不在身边了,小少年也忍不住有点难过,情绪低落。

    默不作声地洗完脸,跟在沈伯文后面,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各自端着自己的竹杯,各自刷牙漱口,动作都出奇的一致。

    任谁过来看一眼,都得说不愧是父子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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