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威胁的存在还是愿意予以一定的宽容。

    她对于康乐王恒襄报以的感情,更多的是臣下对于君王的尊崇与顺从,而非妻子对于丈夫的渴求与占有,当知晓千叶不仅无心权欲且不会诞下恒襄子嗣,甚至摸清了恒襄对千叶的宠爱与宽容绝不会越过自己的地位,便明白,她与其与千叶争得不可开交,以至于激起对方的反击欲并失却王上的信任,还不如冷静对待因她并不能确定王上对她的容忍是否胜过心上人,所以,即使面对的是占据她丈夫“真爱”的女人,她也愿意给予应有的尊重。

    以怜悯与尊重的心态与千叶接触,又怎会逃脱得了她的“魅力”

    千叶从来都知道自己身上那种鬼使神差一般的魅力有多强悍,即使是抱着戒心与她接触的人,也会越来越难以抗拒她的影响,便就是身边这些婢女们,也各个都愿意为她而死,哪怕由于更高的信念而背叛她的褚赤,也会因为她的意愿毫不犹豫献出自己的生命,更何况魏秀对她的试探不仅怀抱着怜悯与尊重,还有浓厚的好奇心。

    几次接触之后,这些好奇心变成了欣赏。

    相较于这世上绝大多数的人来说,魏秀这番宽广的胸襟与包容的气度算是稀有,千叶无差别魅力带来的厚滤镜虽不至于迷惑魏秀的心智,但却彻底软化了她的警惕与防备,女性的情感系统总是极为充沛,就算是王后也不例外。

    这种效果是显著的,至少王后的乳母与近身女官怎么都想不通王后会待殷氏女如此宽厚,特别是年初千叶略感风寒那会儿,王上的紧张还没有王后的照拂来得无微不至。

    这是很明显的道理吧,魏秀习惯在半夜醒来的时候安静思考人生,殷氏女是困在黄金的牢笼里,而她自己是困在自己塑造的茧壳中,面具待久了摘不下,人的固定思维束缚你太久了,你也会朝着那般面貌改变,就此而言,殷氏女着实是强大,因为她始终是自我的、顽固的,鲜活的、真实的,不会随波逐流,不会人云亦云。

    她看着那个女人无声无息地挣扎,被一个不爱的男人困束住手脚虽说并不愿贬低自己的王上,但这不妨碍她对此施以同情,甚至越是接触,越是觉得所谓殷氏女“弑夫”的事实存在谎言,这样的女人,但凡爱了一个人,这世间的所有便都胜不过所爱,又怎会去做那么残酷的事呢

    也只有在识得她之后,魏秀才解开一直以来的困惑,知晓了温皇后的生命为何没有任何伤口还会不断流逝。

    那是一种无望,诸世在眼中却无丝毫色彩,心已如死灰所以身体再也无法贮存生命力,全身上下都是毛孔,生机便在这无数的漏洞中渗透、消失,再好的药也无法治愈,再高明的医者也无法缓解苦楚。

    魏秀觉得殷氏女并不会如此衰败枯萎,她与温皇后最大的不同在于,温皇后在国母的位置上坐久了,最明白妥协与宽容不过,而殷氏女本身就处在被世事流言倾轧的最底层,骨子里流淌的都是反叛,遍体鳞伤也会继续对抗,粉身碎骨也磨不灭渴望自由的心,魏秀一边对她会做出不知什么糟糕的事而感到胆战心惊,一边又觉得她就像被蛛网困缚住的飞蛾一般,任凭再如何挣扎都是徒劳。

    多么痛苦的事啊无人能挣脱牢笼。

    天气暖和起来的时候,天下已经乱得一塌糊涂。

    康乐王对她的宠爱在王后不置可否之下越发深厚或许是他自己都愧疚于因政事繁忙无法对她多加陪伴,又或者喜悦自得于“妻贤妾美”“后宫和睦”的表象之中,更愿意用实际行动来表现出这份满意,于是金银珠宝堆满了宫殿,珍稀罕见的器物源源不断地捧进来,然后皆被送进库房生灰千叶对此毫无兴趣。

    她仍不出宫殿,但偶尔也会在殿宇前的中庭走走路看看花,就算王后魏秀的邀请也没法叫她踏出宫门一步,恒襄更不欲惹怒她,因此也不对此多加强求,只是送入更多的繁花栽种更多的宝树,后宫众人因为那一对高高在上夫妻的态度,被尽数隔绝在外,连踏入宫门看看殷氏女究竟是什么模样都不能,就算再多人恨殷氏女夺走王上宠爱甚至迷惑了王后,也没有人敢冒着触怒这两位的风险对她出手

    因此后宫也只能对她这种闭门不出的行为微词,连恒襄都认为她的心性有些古怪,大概也只有曾稍微触摸过她心脏的魏秀知晓,她浑身上下都写满了拒绝,就像她厌弃着恒襄一样,也在拒绝这个宫廷,拒绝康乐国,因此不愿多看一眼,不愿多走一步。

    别人会如何脑补,都在千叶的预料之中,她不与外人接触交流接触,身体力行地验证着“自己无害”这一个事实。

    不过,处地虽然闭塞,自身也不置于大环境中去接受情报,但上位者的态度对她的帮助却极大,至少她能从来往宫殿里的各式各样身上窥到她想得到的信息,这样的信息才是安全的、可信的,不会引起他人注意的。

    而且魏秀不定期会来寻千叶喝茶,并不谈论多少重要话题,因为千叶实在是太过于沉默,大多数时候她就静静坐在那里,也不会搭腔,也看不出来对什么话题有兴趣,甚至不知道是在听还是不在听只能说人性本贱,男女都没什么差别,能与恒襄成为夫妻且搭配得如此完美的女人,身上也有着与她丈夫类似的弱点千叶越是冷漠,越是叫人忍不住去触碰,看看这冷漠的外衣之下,是否是滚烫的热血。

    对于别人的撩拨千叶完全无所谓,毕竟目前的她已经占据了主导地位。

    有人要捧着情报送上来,她怎么可能不乐意。

    魏秀身处王座,主要工作是管理偌大的后宫,但并不是仅限于这宫廷,她定期会举办宴会,手头有各种各样的名目召集夫人与朝臣,前朝与后宫绝大部分事务都要过她的手,她知晓每一个朝臣家中的矛盾,记着每一位重要命妇的喜好,甚至连人家妻妾几何都清清楚楚。

    可以说,这是真正的当权者,货真价实的“贤内助”,她掌握的权力之大无愧于她康乐国女主人的身份,像是不少赏罚惩贺事宜,就连康乐王恒襄也要先问过她的意见。

    后宫那一摊子乱七八糟的事连她自己都觉得没意思,所以很多时候魏秀给她讲的是康乐国朝堂的动向,天下的局势,战火绵延的范围,可不是正中千叶下怀么。

    她安安静静等待的时间并不是太长,因为褚赤的信来了。

    送信而来的正是潜伏进康乐国内、并在严、淳两州与康乐国内建立起简单通信渠道方便情报流通的褚瀚飞

    千叶跟随康乐王恒襄离开乌亭之后,早已设想好了将来,褚瀚飞那时就奉命先行前来锦州布局。

    她连褚赤杀了自己的丈夫的事都能忍,自然不介意多忍一个褚瀚飞,再说褚瀚飞一切都被蒙在鼓里,并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所作所为只是遵循父令,自己义父干的事连他都受到了惊吓。

    严州地形非常利于防守,再加上北部马场的暴利,褚赤有足够的能为守住地盘,北境在严州久攻不下,也不可能孤注一掷死了一个世子,并不能阻断单氏的野心,接受了懂事听话的单永昌上位或许更有利的事实之后,更多的矛头转向从虞相身上夺利也是免不了的事。

    此刻的虞相正顶着康乐王恒襄的炮火,还有无数中小势力的趁火打劫,将重心都放在中州与兴州,对于北部西部的甘、邺两州自然要松懈一些,单世昌与千叶当年没办法拿下的邺州由于曾被虞相上上下下梳理过,难以入手,反倒是北境在图谋甘州一事上,得到了极大的功效。

    相对于褚赤这个一时难以啃下的死敌,当然是现实可触的利益更触动人心,因此褚赤得了一线喘息之后,立马整合手头的势力筹码,与褚瀚飞取得联系,开始以千叶的意思为中心展开布局。

    这才是她期待并且筹谋了好久的乱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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