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重的悲哀袭上这个向来刚强的铁娘子的心头。

    休息室里笼罩着愁云惨淡。

    没办法,谁让他们华国的男单断了层,成年组,除了一个明清元,居然无人可用!

    如果不是可着明清元一个人使劲造,没得个休息的时间,说不定这些年他还不会大伤积小伤的这么严重。

    杨琼光捂着脸蹲了下来,眼眶都红了。

    好半天才斩钉截铁地下定决心,“我们退赛吧,你的身体最重要。”

    凌燃耳朵动了动。

    连明清元也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

    杨琼光在花滑圈里是出了名的冷硬苛刻。

    她当运动员的时候,就一门心思死磕训练,只想要奖牌,受了再重的伤,也从来没退过赛。

    当了教练之后更是严厉,她手底下的运动员就没有一个敢在赛前退赛的,怎么到自己这儿倒是宽容了起来。

    明清元挤出一个笑,忍着疼,“我真没事儿!”

    “别逞能!”

    “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知道。”

    明清元耸耸肩,一副我还好的做派。

    他疼得满头是汗,目光却很坚定。

    “不过是一点小伤,打了封闭坚持一下就过来了,滑冰用的是腿脚又不是手腕,哪里用得着退赛。”

    他甚至看向凌燃,找赞同似的。

    “凌燃,就说是你,你会退赛吗?”

    没想到话题居然转移到他头上。

    凌燃代入了一下,自己想了想,果断地摇了摇头。

    薛林远满心无奈地看着他们俩。

    他其实站杨琼光。

    比赛以后还会有,但身体伤得狠了,以后说不定怎么都找补不回来了。

    可一大一小,风格不同却同样俊秀的面孔都写满了坚定。

    凌燃的想法很朴素。

    花滑的赛季一般从每年的九月开始到第二年的四月左右。

    能参加的比赛就那么多,可以在所有观众面前打磨自己节目的机会也就那么多,哪一次他都不想放弃。

    哪怕是伤痛加深,哪怕真的完成不好节目呢。

    能够站在赛场上就是一种胜利。

    但明清元的身体状况不好,或许退赛对他来说……

    凌燃犹豫一下还没有开口。

    可明清元一见他神色变幻,立马爽朗地笑了出来堵住凌燃接下来的话。

    “杨教练,你看连凌燃小小年纪都知道不能这个时候退缩,你就放一百个心吧,我真的没事儿!”

    杨琼光神色复杂地看得凌燃一眼,终于没有再阻止。

    但她想了又想,还是拿着手机出去给明清元的教练打了个电话,这么大的事,她一个人不敢做主。

    明清元果然还是要继续参加比赛。

    凌燃的目光落在明清元疼到微微发白的脸。

    他想了想,用双手将怀里抱得温热的小狗递给了他。

    明清元先是一愣。

    继而咧嘴一笑。

    “你小子,刚才是不是没舍得扔下来?现在还不是归我了!”

    他一把将小狗抱进怀里,用没受伤的手使劲蹂.躏着它毛茸茸的耳朵。

    “明个儿还来看我比赛啊?”

    凌燃点点头,“我一定来。”

    明清元就笑,跟他讨价还价,“这只是短节目的,自由滑还得再有一只,得比这只更大。”

    明明刚才观众丢下的已经有那么多只了。

    凌燃懵了下,但还是点了点头。

    “好。”

    少年面色淡淡地站在那,老实听话地答应,看上去乖巧极了,叫人打心眼里都融化了。

    明清元没忍住,伸手还想去够凌燃的脑袋。

    被早有准备、反应迅速的凌燃一下躲开。

    “嘿!”

    明清元满脸遗憾。

    凌燃挑了挑眉,忍不住也笑了。

    第二天就抱着一只等身那么大的狗狗玩偶去看了明清元的比赛。

    可明清元也就是嘴里保证得好。

    自由滑快结尾,最后一个旋转才停下,冰上的青年刚刚立住,正准备谢幕,突然就崴着脚摔倒在冰面上,再也爬不起来。

    医疗队的人员立刻上前将明清元抬了出去。

    连赛事方转播的主持人都惊呆了。

    “我听说,明在短节目时就受了伤,刚刚在自由滑里又摔了一下,是受到这样的影响才会摔倒吗?哦,天呐,他伤得很重吗?”

    明清元的粉丝甚至有心疼到当场哭出来的。

    消息很快传回国内,在冰粉圈引起轩然大波

    【明清元没事吧?!】

    【怎么回事啊,怎么会摔得起不来】

    【我听说是明神左腿骨折过的地方出了问题,短节目也摔了】

    【天啊,那明神会不会就这么退役了!】

    关注这件事的所有人的眼中口中都在讨论明清元的病情。

    病房里。

    竹下俊和阿德里安也都来了,他们学着华国风俗提了花篮果篮来敲门的时候——

    凌燃正将一只香蕉递给明清元,用的还是跟劝罗泓时候一样干巴巴的说辞,“香蕉里含有色氨酸,可以让人心情愉快。”

    明清元左手桡骨远端骨折,吊着个胳膊,人也吊儿郎当的,笑嘻嘻的。

    “还要剥皮,不方便!”

    凌燃眨眨眼,乌黑的眼睫就颤了下。

    他还以为自己要看到一个失落难过的明清元,没想到对方中气十足地提要求,反而把他弄懵了。

    正好这时候竹下俊和阿德里安都来了,打断了两人没什么营养的对话。

    竹下俊的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忧虑,他更关注明清元的腿,“你的腿?”

    “钢钉有松的迹象,但也还没松,小事小事!”

    明清元拍了拍自己还算争气的腿,长吁短叹的模样就像是村口叼着烟袋的老大爷。

    “用的太狠,看来总决赛之后得好好养些时候了。”

    竹下俊有些不赞同。

    “这不是小问题,你需要好好休养,不止是大奖赛总决赛,我建议连世锦赛一起也退掉。”

    他是真心实意地为老朋友打算。

    明清元止了笑。

    “我没有别的选择,竹下君。”

    竹下俊也知道华国男单的现状。

    要不是他们国内注重这方面的培养,运动热度和宣传也到位,人才储备能跟得上,他说不定现在也还在冰场上搏命。

    内敛的青年蹙了下眉,再也说不出劝说的话。

    他别扭地表达自己的关心,“我认识专业的医生,技术很高明,联系方式给你。”

    阿德里安忧心忡忡地趴到床边,“一定很疼吧?”

    他还没有受过这么重的伤。

    明清元龇牙笑了笑,“还好还好,不是很疼。”

    凌燃默默递了方帕子过去,示意他擦擦疼出来的汗珠子。

    被拆穿的明清元嘴一下就瘪了。

    这小兔崽子,能不能别拆他台啊!

    凌燃还真不是拆他台。

    只是普普通通地关心一下。

    他见竹下俊有话要说,就出门找了医生。

    被塞了一耳朵夹杂着专业名词的通用语,虽然听不太懂,但也大概猜得出,明清元可能真的得好好休息一阵。

    等他再回来,竹下俊和阿德里安已经走了,病房里只剩下来回踱步的杨琼光和坐在沙发上长吁短叹的薛林远。

    杨琼光心里不好受。

    明清元现在这样,跟她放任他上场脱不了干系。

    她心里愧疚啊!

    但同时也急。

    都这样了,明清元居然还想去参加大奖赛的总决赛。

    是能任性的吗?

    他就不能想想自己的身体吗!

    薛林远则是愁的。

    同是花滑运动员,咳咳,虽然是曾经的,又同是华国人,看明清元出事,他真的很发愁。

    既替明清元发愁,也替花滑男单的未来担忧。

    明清元就是撑起花滑男单一片天的顶梁柱,一旦倒了,后果不堪设想。

    病房里的人各怀心思。

    凌燃推开门走进来,一眼就看见明清元正在苦大仇深地吃他刚才放在小桌上的香蕉。

    见他进来,甚至还下意识藏了下。

    可下一秒,明清元就反应过来了。

    不对啊!他才是师兄!他藏什么!

    一个十五岁的小孩,他还怵了凌燃怎么的!

    可事实上,甭管明清元有多么不承认,他心里还真没把凌燃当什么小孩子。

    你见过哪个小孩子一举一动都是超出年纪的沉稳镇定的,又见过哪个小孩子能神色平静地走到他病床边,伸手就——

    等等!

    明清元还没有反应过来,受伤的地方就被两根修长的手指轻轻捏了一下。

    痛苦来得猝不及防。

    他嗷得一嗓子惨叫出来。

    隔壁病房的护士都忍不住探头看看是不是哪里在杀猪。

    凌燃下手之前仔细问过医生,确保这一下只疼不影响伤势,见明清元疼得眼泪花都冒出来了,还气势汹汹想拿香蕉皮糊他一脸。

    少年果断后退一步。

    凌燃脸色沉静,语气也很平和。

    “明哥,我只轻轻一碰,你就这么疼,你还觉得自己能上冰吗?”

    一脸怒色想制止凌燃的杨琼光愣了下来,连想拦杨琼光的薛林远也停了动作。

    明清元叫痛的声音更是一下噎住。

    空气凝滞下来。

    好半天儿,明清元才憋出一句。

    “那我能怎么办?”

    他的脸闷在被里,声音也闷闷的。

    再抬起眼时,眼尾微微泛红。

    他吸吸鼻子,脸皱成一团,“可我不上,还有谁上?”

    杨琼光扭着脸,用力擦了擦发酸的眼。

    薛林远也低下了头。

    明清元的比赛经验再丰富,再是一哥,今年满打满算也才二十三岁。

    顶多刚刚大学毕业的年纪。

    其他同龄人可能还在象牙塔里读研,他却已经扛着无数人的期待,在赛场上苦苦撑了那么多年。

    这其中的苦,没有谁比有过相同经历的凌燃更能理解。

    无止境的体力与心理上的煎熬折磨,那些沉甸甸的目光与期待,整个华国男单的希望与未来,先天不足的天赋,哪一样拿出来,都是生命不能承受之重。

    却全都被压在一个人的肩头。

    苦吗?

    当然苦。

    可我身上承受了那么多的热爱和荣光,这点苦算什么,难道不是应当的?

    凌燃前世能咬碎牙,硬生生扛到二十五岁才退役,凭的不止是自己对花滑的一腔热爱和夺金的执念,更有一股为国争光,撑起男单的使命与责任感。

    华国为什么没有那么多人关注冰雪运动,真的只是因为华国的维度不高,冰场太少吗?

    但是,如果华国的花滑男单也能多出几位像竹下俊,维克多那样的世界冠军,站在金字塔顶尖、技术超神的同时,经典节目深入人心,为国家捧回无数的荣誉,能吸引更多的人关注花滑吗?

    答案当然是肯定的。

    竹下俊为什么能没有后顾之忧地宣布退役,还不是国内因为他掀起花滑的热衷浪潮,后辈里人才频出。

    况且他退役之后也没闲着,除了冰演,就是在培养花滑的下一代。

    这些道理,凌燃懂,明清元也懂。

    所以明清元才在左手骨折,腿也受伤的情形下坚持打封闭去参加大奖赛的总决赛。

    说到底,华国的男单,太缺人了!

    需要有人时不时翻点水花!

    明清元长出一口气,短暂颓废后又挤出个笑脸。

    “好了好了,一个二个都愁眉苦脸的,我是手骨折,又不是腿骨折。如果是腿骨折,你就是打死我,我也站不上冰啊,那还不得真摔成狗!”

    他故意用戏谑的语气调侃自己,甚至还把凌燃送他的那只小狗丢起来晃了晃,丢到那只等身狗狗玩偶的头上。

    可在场的没一个买他的帐。

    杨琼光捏着手机快步走出去,显然是又去联系陆觉荣那边。

    病房里只剩下凌燃和薛林远两人。

    “明哥,你是一定要上吗?”

    凌燃问出口的瞬间,其实就已经知道了答案。

    明清元扬了扬眉,“当然。别看杨教说的唬人,离总决赛还有小半个月,我的手是好不了了,但右腿应该没问题。”

    他自信地笑,“只要我还没摔断腿,就肯定还能滑!”

    凌燃默了默,突然就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跟明清元那么投缘。

    除去相似的经历,他跟明清元的心思是一样一样的。

    只要没摔断腿,就还能滑。

    哪怕摔断了腿,只要骨头能接得上,只要还能完成跳跃,他就还能站到冰上。

    少年的眼瞳里藏着光。

    与明清元的眼里一模一样的光。

    或者可以称之为信念。

    薛林远在一边静静看着。

    明清元躺在床上,凌燃站在床前。

    他们对视着,不需要交谈,似乎就能明白对方的决定。

    外面难得放了会儿晴,窗外曳斜而进的夕阳光打在他们两人身上,在年纪相差八岁的青年和少年的衣角袖边镀上淡淡的金边。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一直没开口的薛林远也不得不出声了。

    “你们俩都太任性了。”

    他抽着嘴角,神情有些怪异,像是想哭,又像是在笑。

    他捡起那只小狗玩偶塞明清元怀里,“好好养伤,别想这些有的没的,到时候能上就上,不能上就歇着!”

    转过头就大力拍上了凌燃的肩,“还有你,凌燃,比赛前可千万不要立什么flag!什么摔不摔,你们俩都得给我好好的!”

    薛林远很是语重心长,一副白发老爷爷劝慰年轻人的做派。

    可他现在的年纪其实比明清元也大不了几岁。

    明清元噗嗤一声笑出来。

    凌燃眼里也染上了点笑意。

    病房的沉重被一扫而空。

    凌燃又坐了会儿,才跟薛林远一起往回走。

    天已经黑透了。

    却不妨碍他吃过晚饭就直奔冰场。

    阿德里安居然也在。

    金发少年正专心致志地死磕自由滑最难的那个三连跳跃,见凌燃过来了,就汗津津地凑了过来。

    镶了一圈金色睫毛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凌,他还好吗?”

    凌燃想到临走时明清元狼吞虎咽地吃着营养餐,简直好像能吞下一整头牛的没心没肺模样,就点了点头。

    阿德里安立马就笑了。

    “教练知道了一定会很高兴的。”

    凌燃也没想到竹下俊跟明清元的关系居然那么好。

    但这不是他眼下该关心的事。

    凌燃热了会身,换好冰刀,上了冰。

    阿德里安明显是个小话痨,不住想凑过来说什么。

    可惜凌燃冷着脸,专心致志地练习。

    他在边上瞅了一会儿,就委屈巴巴地走了,临走时还不忘握着拳放狠话。

    “比赛我会很努力的!”

    哪怕凌燃心事重重,都忍不住乐了。

    他露出个粲然的笑,“我也是。”

    他会努力地比赛,努力地拿冠军,努力地站到高处。

    然后接过明清元的担子。

    让华国的男单能真真正正地站起来。

    他会很努力。

    竭尽全力地努力。

    而摆在凌燃面前,最现实迫切的,就是眼下f国青年大奖赛的分站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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