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燃迫不及待起身。

    薛林远手里的冰袋都被震掉了, “你的意思是明清元他也……你先缓缓!这都肿成什么样了!”

    凌燃其实不觉得自己伤得很严重。

    他低着眼帘,认真将冰刀的弧度展示给薛林远看。

    说起自己伤势时却很随意。

    “只是一点软组织挫伤,如果疼得厉害, 可以打一针封闭, 不会耽误明天的自由滑。”

    薛林远被噎了一下,脸都黑了。

    “你就这么不拿自己身体当回事?”

    薛林远好险一口气上不了,一巴掌呼凌燃背上。

    “你自己的身体, 你都不爱惜,年纪轻轻的, 就想落下后遗症吗?还打封闭, 我看你像封闭!”

    凌燃只是迫不及待想去验证自己的猜测,没想到一下就触碰到了薛林远的雷区。

    是了, 薛林远自己就是因伤退役的, 他最见不得的,就是手底下的运动员不拿自己的身体健康当回事。

    凌燃当然在意自己的身体, 但心里的这个猜测太惊人, 他只是迫不及待想去验证,他固执地捧着冰刀给薛林远看。

    “薛教, 冰刀的刀刃不对,你摸一下——”

    话还没有说完, 就被赶来的霍闻泽打断。

    他一下就捕捉到了重点, “你明天还要上自由滑?”

    凌燃皱了皱眉, 这不是当然的事吗?

    他疑惑地看向霍闻泽,“闻泽哥, 有什么问题吗?”

    短节目的分数被阿德里安压住, 他当然要在自由滑上挣回来啊。

    这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少年理直气壮, 眼里甚至还有一丝疑惑, 就好像霍闻泽是在拿一加一等于几这种问题来问他一样。

    霍闻泽皱了皱眉。

    “你需要养伤。”

    他的目光落在凌燃肿得高高的脚踝,“先去拍片,助理已经在外面开车等着了。”

    薛林远也赞同,“还是拍个x光片更放心。”

    拍片不就得去医院。

    去医院?

    那不就等于去找明清元?

    凌燃立马就答应,“好。”

    却没想到霍闻泽居然还让人带了担架来。

    说实话,凌燃还真不想上。

    就是一个小扭伤,够格上担架的,得是脑震荡那种吧?

    这也太夸张了。

    但他有信心能拗得过霍闻泽,却拗不过薛林远。

    薛林远唉声叹气着,那副凌燃只要不答应,下一秒他就要哭天抹泪的样子一摆——

    凌燃眼前就是一黑。

    他可太了解薛林远了。

    虽然眼前这个薛教比前世那个身高170,体重170的成熟版薛教年轻很多,体重也还没被小鸡炖蘑菇和锅包肉喂起来,但都是一模一样地护犊子。

    他要是不上这个担架,薛林远说不定真的当场哭给他看。

    那可比被人抬出去更可怕。

    一定会被围观的。

    说不定还要留下照片。

    凌燃眼睫毛一抖,主动挪了两步,坐到了担架上,怀里还抱着他的冰刀。

    虽然没说话,但浑身都充满着任他们宰割的乖巧气场。

    薛林远就知道自家这个脾气犟的小兔崽子吃软不吃硬,得意地跟霍闻泽对了个眼色,抖抖眉毛,脸色顿时阴雨转晴。

    但现实往往比人想得更残酷。

    担架才一出后台,就被一大圈守株待兔的媒体堵了个正着。

    凌燃看着那些对准自己不断闪烁的长短镜头,简直想立马跳下担架掉头就跑。

    但也只能是想想。

    他强行扯扯嘴角,露出一个标准温和的笑。

    凌燃刚才在场上的出色表现,吸引了不少媒体的注意。

    那张来自东方的少年面孔够精致,颜值足够高,让这些记者眼前一亮。

    更不用说他的花滑技术居然能跟阿德里安不相上下。

    记者们眼睛都尖得很,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如果不是意外摔倒,这位华国少年很可能在短节目上就压阿德里安一头了。

    那可是他们f国青年组的希望之星!

    就这么被人压了?

    媒体们回过神,反而更兴奋了。

    技术水平过硬,颜值够高的运动员往往更受观众的青睐。

    不说别的,单是拍几张照片放在报道里,看起来都会更赏心悦目。

    花滑的别名是冰上芭蕾。

    与其他竞技活动相比,本身就艺术观赏性更强,也因此,会在潜意识里对运动员的外形要求更高。

    就说今天,在场来应援的观众真的全部是都被阿德里安的技术打动而来的吗?

    显然不全是。

    真想看技术水平高的,为什么不去看成年组的比赛呢?

    青年组的运动员再优秀,跟成年组比起来,差距还是很大。

    不说别的,目前国际上成年组里排得上号的运动员,哪个手里没有一个四周跳保底?青年组有吗有吗?有几个?

    之所以会有那么多人来看比赛,还不是因为阿德里安长得好,金发碧眼,笑起来就像童话里小天使一样阳光灿烂,节目看起来很有观赏性,看得人心都化了。

    长得好的人就是天生有优势,这是很残酷却也很难否认的现实。

    而现在这一茬青年组的小运动员里,居然冷不丁又多了这么一张华国的面孔。

    尤其是凌燃不止有令人惊艳的一张脸。

    他刚才明明险些摔倒在冰面上,却又稳稳站直,即使这样的情况,也只比阿德里安低了那么一点点分数,显然是实力与长相并存的。

    媒体记者们的嗅觉都很敏锐,他们直觉这位来自华国的小选手,将来一定会在国际的舞台上大放光彩。

    这样足够引起争议的人物,他们怎么能轻轻放过呢?

    所以不少媒体不约而同,蜂拥而至地堵在了凌燃可能出来的出口。

    却没想到居然等来了一张担架。

    媒体:……

    凌燃:……

    反应过来之后,摄影师们飞快地按动快门。

    记者们则是将麦克风一个劲儿地往前杵。

    “哦,天呐,凌,你伤的很严重吗!”

    “请问你伤的这么严重,明天还要参加自由滑吗?”

    霍闻泽不悦地看向助理。

    显然是在怪他居然没有提前拦住这些记者。

    助理欲哭无泪,这些记者们无孔不入,F国又不是霍家的主场。

    拿什么来拦,他的两条胳膊吗?

    助理苦着脸挤出人群去想办法。

    被媒体们这么热情围攻,凌燃眉梢也没动一下,冷静地面对镜头,一点都没有露怯。

    他也没有不耐烦,而是用流利平和的通用语一一作答。

    “我的伤势还好。”

    “会参加明天的自由滑。”

    这位年纪轻轻的少年客气又礼貌,媒体们的眼睛更亮了。

    “那你有信心战胜阿德里安吗?”

    这是个很犀利的问题。

    怎么回答都可以被人故意解读。

    凌燃挑挑眉,还是老说辞,没有遮遮掩掩的打算。

    “我会用尽全力。”

    但媒体们已经是心满意足。

    他们原本还担心凌燃会因伤退赛呢!

    这下可好了,凌燃显然战意十足,那么明天的自由滑一定会非常精彩。

    唔,最起码一篇《华国小将带伤上场,迎战阿德里安》的新闻稿是跑不掉的。

    至于他能不能赢过阿德里安?

    在场的媒体其实并不是很在意,他们打算回去就写好两个结果不同的通稿。

    只是可能压阿德里安赢的新闻稿会写得更认真一点。

    媒体们意犹未尽,还想再追问一些其他的问题,可霍家的助理已经叫来了场内的保安。

    凌燃一行人可算是挤出重围上了车。

    拍片之后等待结果,还需要一些时间,凌燃顺势去了明清元的病房。

    明清元刚看完赛事转播,正搁床上锤床呢,就看见凌燃一瘸一拐地走了进来。

    那张爱笑的脸登时就垮下来。

    他死命地揉搓怀里狗狗玩偶的脸,痛苦哀嚎。

    “凌燃啊!你说咱俩是不是流年不利?要不怎么两个都摔了呢!要不我们回国之后一起去庙里拜拜?”

    明清元烦恼地把自己的头发都挠成了鸡窝。

    凌燃将自己的冰刀放到了明清元的面前,“明哥,你的冰刀也给我看看吧。”

    明清元愣了愣,马上反应过来,“你是说有人在我们的冰刀上做了手脚?”

    他回想一下,立即摇头。

    “我知道有人手脏,冰刀从来都没有离过身的,不可能会被人动了手脚。更何况我上场之前都是仔细检查过好几遍的,绝对没有问题。”

    对于他们这种一天在冰上耗十几个小时的运动员来说,冰刀和冰就是他们最亲密的伙伴。

    每天下了冰,认真仔细地用软布将刀刃和槽里的冰水擦干净,再套上防护的冰套,基本上是每个人刻在骨头里的习惯。

    甚至像明清元这种过得糙的,脸可以不洗,但冰刀不能不擦。

    但说归说,他还是一弯腰,用那只还能动的右手,将自己的冰刀从床边的背包里拎了出来。

    “没什么问题啊?”

    明清元低头仔细地看,轻轻用指腹在刀刃上来回碾磨。

    忽然,他的眉头狠狠一皱。

    凌燃若有所感,把自己的冰刀递了过去,“明哥,你再看看我的。”

    明清元接过那双黑色的冰刀,下手一摸,眉头就皱得更深了。

    “不应该呀,我上冰之前冰刀还不是这样的,而且我们的冰刀怎么会有一样的毛病?”

    “其他穿IR的运动员也没听说过冰刀出过问题,咱们用的都是IR家高端定制的普货,大家都在穿,如果真有问题,也不应该只有我们俩的冰刀出了问题。”

    “难道……是IR的品控问题?这次f国的冰面又特别硬,才会暴露出来?”

    明清元想到这个可能,眉头都皱成一团,思维不由自主地发散着。

    “IR是冰雪运动里的顶尖牌子,以前从来没听说出过这种差池。如果真是品控的问题,那可能要出大事了。冰刀上的差池,只要出一点,就有可能断送运动员的职业生涯。”

    凌燃却打断了他。

    “明哥,是不是品控问题,现在不好断言。据我观察,包括阿德里安在内的不少人穿的也是同一系列的冰刀,他们也都在这片硬冰上滑过。我打算先去问问他们的冰刀有没有出现这样的问题。”

    “如果他们的冰刀都没有出现类似的问题,只有我们两个恰巧都出现了刀刃变形的问题,那这个几率也太巧合了。”

    凌燃斟酌着言辞,已经在思考怎么请人去帮他问一问其他运动员的冰刀状况。

    也幸好本次参赛的选手都住在赛方安排的地方,挨门挨户敲起来,应该也不算难。

    明清元却脸色怪异地捕捉到盲点,“你还观察他们的冰刀?”

    难道这年头流行的,不止是观察别人的技术水平,考斯腾,还要再看看别人穿的是什么冰刀?

    “习惯而已。”凌燃没反驳。

    明清元噗嗤笑了出来,“这个习惯可真特别。”

    他没有再追问,凌燃在心里松了口气。

    为什么要观察别人的冰刀?

    其实这还真是他的一种习惯。

    前世他的本科毕业论文,写的题目就是关于冰刀的材质和弧度对花滑运动员行为习惯的影响。

    是的,运动员也要上学,也要开题综述写论文。

    再加上他一天十几个小时,十几年如一日的泡在冰上,对冰刀再熟悉不过,过手磨废的冰刀都不知道有多少双。

    要不然也不会那么轻易就发现冰刀的刀刃出现了微小的形变。

    明清元叹了口气,“如果只是品控,那还好说。但如果真的只有我们的冰刀是这样,那就是大麻烦了。”

    凌燃也这样想。

    但麻烦虽然是麻烦,却并不是说觉得麻烦,这个麻烦就不会找上门。

    他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并将自己和明清元的观察与猜测,告知了一起推门进来的薛林远和霍闻泽。

    薛凌远才拿到凌燃拍好的片子,确认凌燃的踝关节没有大碍,原本正高兴呢,就听到自己的宝贝徒弟受伤可能并不是意外。

    他气得登时一蹦三尺高。

    仔细检查过冰刀,就冲霍闻泽点了点头。

    霍闻泽脸色当时就沉了下来。

    他跟助理交代几句,转身往外走。

    想查清楚这件事儿,说难不难,说容易也不容易,还需要有专精这一行业的技术人士来协助他们。

    说得明白点,还需要点人脉上的调动。

    霍闻泽出去打电话,凌燃就坐到了明清元床边。

    薛林远拿着冰袋继续替他冷敷。

    “真不疼啊?”

    凌燃摇摇头,眼疾手快地在明清元伸手要戳他伤处之前抽回了腿。

    明清元偷袭没成功,有些讪讪,嘿嘿一笑。

    “我就是试试!就是试试!”

    薛林远白他一眼,“试什么试!我看你分明就是还记恨凌燃之前捏你那一下!”

    明清元被戳破,心虚起来,反而理不直气也壮。

    他就是听见薛林远的问话,故意想逗逗凌燃,又不会真的下力气去捏他。

    “我又不用力气,就是开开玩笑。再说了,凌燃这只是看上去肿,又没伤到骨头,等血脉一疏通很快就好了。”

    明清元自己受的就是比这更重的伤,看着凌燃这没伤到骨头的,当然不觉得有什么,甚至还有点羡慕。

    凌燃自己本身也受过比这更重的伤,自己也不觉得有什么。

    唯一觉得这其实很有些什么的薛林远差点给气笑了,叉着腰对他们俩指指点点。

    “合着就我一个人大惊小怪是吧?你看你们俩,一个手折了,一个腿瘸了,能不能好好照顾好自己呀?知不知道我跟你们杨教练都操了多少心!”

    他昨个儿还看见杨琼光搁楼梯道里面,一边打电话一边擦眼泪呢!

    要不是深知杨琼光个性强硬,肯定不愿意自己看她笑话,他看得不忍,差点都要上去给人家递个手帕纸了。

    唉,手底下的弟子太能忍疼,太能吃苦,他们这些做教练的,也看不下眼啊!

    薛林远脑壳子都疼,看着凌燃高高肿起的脚踝就眼角直抽。

    忍了又忍,“要不明天还是退赛吧。”

    凌燃摇摇头,“如果退赛的话去参加总决赛的积分就不够了”

    “那就不参加。”

    霍闻泽推门进来。

    他的脸色太冷,眉心微折,气场更足。

    薛林远和明清元下意识坐直了身。

    “这是凌燃他哥?”明清元眉梢一挑。

    薛林远点点头,“很关心凌燃。”

    凌燃的每一场比赛他都来看了,对于霍闻泽这么个大忙人,应该来说是很关心的吧。

    明清元小声嘀咕,“看着跟我差不多大,气势倒是挺压人。”

    薛林远也想吐槽,他明明比霍闻泽还大好吧,怎么每回都有平白矮他一头的感觉。

    或许是身高上的压制吧。

    他不由自主在心里比划了一下,自己的170到对方的180 的距离。

    就很心塞。

    房里另外两个人都在走神,凌燃却一下就听明白了霍闻泽的话。

    “闻泽哥,我的腿没事儿。”

    “医生说你需要休养一段时间。”

    “我不疼,真的。”

    少年一贯气血充足的脸色微微发白,却言之凿凿地说自己不疼。

    但霍闻泽怎么可能看不出来他在撒谎呢。

    他有些不明白凌燃为什么那么坚持。

    “大奖赛的奖金并不多,不用那么拼命。你跟我说一声,我可以直接转给你,你就在病房里好好休养,哪也不许去。”

    “我不是为了那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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