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暗的地下室,纤弱的少年被腕粗的铁链捆在木桩之上。

    野蛮与纤弱,粗糙与细腻,反差格外恐怖。

    那里,摇曳的灯火是破碎,皲裂的树皮是破碎,凌乱的发是破碎,滚滚而落的汗珠是破碎。

    一切都破碎。

    唯独除了他的眼神,圆满得不能更甚。

    在少年的面前,一支花静静卧在帕子上,卧在他的目光里,承受着一朵花承受不住的爱意。

    看似,花陪人熬;可人,已不觉熬。

    人该有多轻,命该有多薄,才能被一支花,从地狱拽回人间。

    蜀中容园,他大病初醒,陷落在床帏,犹如碾碎在尘土中的青莲。

    她关切又客气地问道:“容公子,你身体好些了吗?”

    “在下姓仲,名婴,字怀笙。”

    少年笑得和煦,完全答非所问,说完才道:“多谢宣大人救命之恩,我已经好多了。”

    当时她只以为他是答非所问,可他只是实在迫不及待,迫不及待地想把自己最大的秘密,赶快交给她。

    从此他于她,再无隐瞒。

    重礼又温和的少年,遇上她时,总有几分愣头青似的鲁莽与青涩。

    少年心想,婴婴,我命短,我怕万一我走的突然,你都不知道是谁,躲在黑暗里拼了命地在爱你。

    本该平静的三千里弱水,那日却是狂风骤雨,骇浪滔天。

    一身清辉的应龙扛着昏迷的少女,在风浪中一面搏击,一面努力前行。

    在连羽毛都浮不起的水面上,应龙的身躯一次又一次没入水中,而他背上的少女,却始终是滴水未沾。

    弱水的涌流受到攻击,幻化为刀刃般的尖利。

    应龙逆着水流的方向,强行推进,只听那“劈劈啪啪”的声音,甚至盖过了骇浪的呼啸。

    那是弱水化刃,一片片,割下龙的鳞。

    他举步维艰,却一步不退。他强渡多少里,就留下多长的血色丝带。

    茫茫瀚海中,那丝带就像是一座血桥,它载着女孩重回人间的梦。

    凤麟洲上,蓝花楹下,少女将金簪插入发髻中,对少年摇头晃脑,连连问好不好看。

    “好看。”少年笑着,眉眼的笑意要化了春风。“幸而它也不算太辱没了你。”

    梦一场一场一场地过,可做梦的人沉在夜色里,始终清醒地睁着眼睛。

    时而,婉妍手里是一根金簪。

    时而,婉妍又觉得自己捧着一只碗。

    碗里,是香气扑鼻的糯米饭。

    她坐在树下的木椅上,美滋滋地晃着小腿,大口大口吃糯米饭,吃一口夸三句。

    在她身后,少年拿着梳子,一下一下梳着她如云的长发。

    “第三碗了婴婴,再吃就要消化不掉了。喜欢吃我明日再给你做,每日都给你做,一直到你吃腻为止。”

    少年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比春风还温柔。

    “可是这么好吃,我根本吃不腻的。”少女一口没咽下去,声音含糊,不愿意把碗放下。

    “那我便给你做一辈子。”少年轻笑。

    所有梦都醒了,就只有婉妍,孤身坐在空荡荡的轮宫之中,在云层中无尽地穿行。

    她手里握着一根金簪,再不敢回头。

    身后不会再有了,温柔写意的少年。

    可怜轮宫,载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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