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婉妍就感到心口骤痛,痛得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崩塌。

    那不仅仅是身体痛,而是一种从灵魂到躯体,都搅在一起的绞痛,仿佛要将她从内到外地碾碎。

    下一秒,回忆像是洪水决堤一般,从四面八方奔涌而来,强行涌入婉妍的脑海,也不管她在一瞬的时间内,能不能承受这么多。

    在这远比死亡更恐怖的疼痛之中,婉妍眼前忽然开始走马灯一样地,划过一个个画面。

    婉妍听说过,人在死之前,会回顾自己的一生。

    可不知道为什么,在婉妍弥留之际,眼前划过的,却是另一个人的一生。

    然而,就是在那个人的一生中,婉妍却看见了,远比她从自己视角所能看到的,宣婉妍更完整的一生。

    这是一个,太长太长的故事。

    故事的开端,是八岁的少年和父亲过招,被打得趴在无垢圣殿前,从中午挣扎到凌晨,血殷红了地面,才终于颤颤巍巍站了起来。

    他一路走,一路摔,回到了房间,也不上药,忙着换了干净衣物,疼得几次昏厥。

    一刻钟后,他出现在了小女孩的梦里。

    面色惨白,但他仍是平静如常。

    他说:“对不起,今天来迟了。”

    “不迟不迟!”穿着睡袍的女孩仰着小圆脸,一个劲的摇头,嘴角咧着,眼睛却是不住看向小少年白纱之上,苍白如纸的面容。

    女孩摸了摸兜,有些小失落,道:

    “小师父,下次我入梦的时候,你能把我兜里的东西,一起带进来吗?”

    小少年没回答,只是翻开了书,“今日,就先从考教你昨日的功课开始。”

    第二夜,梦里的小姑娘,还是一身长长的睡袍。

    只是在她的兜里,多了一根倒插的冰糖葫芦。

    这根命运多舛的糖葫芦,在被子里藏了半晚上,早就化了,糖把兜都糊住了。

    “小师父,给你七,糖福奴!”

    吃了糖葫芦,心情就好了,心情好了,小师父就会笑。

    小师父偶尔笑的时候,脸上好像会多几分血色。

    一夜一夜地过,一场梦一场梦地做。

    一梦,就是十一年。

    十一年的时间,男孩长成了顶天立地的一棵松,女孩长成了顶天立地的一竿竹。

    他们重逢在京都的翰林院。

    或者说,少年早已经提前来到这里,等了她四年。

    他们会斗嘴,会互相嘲笑,会策马驰骋。

    他们一起审犯人、一起查案子、一起上战场。

    他们穿着红色布衣成亲,他们坐在凤麟洲的屋顶互诉衷肠,他们在漫天烟火之下接吻,他们在青楼帐中相拥而眠。

    她说:

    “在守护苍生之人的背后,必定会有一人,用自己的全部,甚至生命,来守护着那一人的。”

    “我对你何止是喜欢,唯有皈依一词,最为妥当。”

    “我想做你离心最近的肋骨。”

    “妍,玉汝于成。”

    这段时间不论是于他,还是于她,都太耀眼了。

    可连太阳都要东升西落,世界上从没有什么东西,会一直耀眼。

    这是他二人都心知肚明的道理。

    可半年,仅仅半年,也实在是太短了。

    就像是绚烂烟火骤然消散后,更加凄冷的夜空。

    所有的烈火烹油,都消弭在一夜。

    那一夜之后,她什么都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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