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师兄笑眯眯道：“乌峰主心肠不坏呢。”
两人一怔。
是啊，她们两个练气期的修士，不过是修仙界的最底层，大佬能够随手碾死的小虾米。
乌峰主一个元婴期，没有用威压“打脸”她们，也没有报复她们，更没有对她们施行什么惩戒——
元婴期的修士们要是不高兴了，随意侵入别人的识海，在识海中碾压报复，将人弄成废人，也是常有的事。
但乌峰主，只是哇哇跳脚，然后给她们扔出一袋灵石。
这么看来……
这乌峰主，人确实不错。
南絮和俞悦被他这么一点拨，看着五大三粗的乌峰主也变得眉清目秀起来。
竹师兄点拨她们：“以后行事谨慎些，莫要鲁莽。不是人人都同乌峰主和剑君一样好讲话的。”
俞悦夸张地朝南絮做了个口型，没有出声：“剑君……好讲话？”
南絮看着她，视线却越过她，落在了竹师兄的身上。
因为刚才，在提到“剑君”二字的时候，她又闻到了竹师兄身上那股，浅浅淡淡的清竹香。
难不成，这竹香是竹师兄提到黎昀之后才独有的？
南絮开始没话找话和他聊天：“竹师兄今日怎么在锦荣坊？”
竹师兄道：“为剑君养的猫儿买些零嘴。”
南絮：“买零嘴？”
俞悦：“师父还养了猫？”
竹师兄道：“是啊，剑君养了只猫儿。他说猫儿太馋，让我给买些零嘴。有些零嘴买不到，我还托掌柜去了琉焰岛和百草谷呢。等了这些天，才将剑君要的东西买齐。”
南絮和俞悦一同发出“哇——”的惊叹声。
南絮开心得尾巴都要翘起来了。
嘿嘿，有零食吃啦！
俞悦则惊叹道：“师父对猫儿可真好。还以为师父对所有人都冷冰冰的呢。”
竹师兄笑了笑，像是陷入了某种悠远的回忆里：“剑君啊，其实是再温柔不过的人了。像剑君这样好的人，一定会好起来的。”
温柔？
俞悦摇了摇头，觉得这个词跟黎昀半点不沾边。
清冽的竹香再次飘向南絮，她微微敛眸。
在三人的聊天中，仙舟抵达了赤丹峰。
乌大柴火急火燎地从仙舟上跳下来，抓着南絮就进了炼丹房。
这间炼丹房似乎是乌峰主的专属房间，各色陈设都显得半旧，有些物件甚至磨损得只剩下了斑驳的银漆。周围陈设也是粗枝大叶的，随意摆放，没有人收拾的模样。
乌大柴把南絮怼到中央的丹炉面前：“用你的火灵根，给我练！”
一坐过去，丹炉牵连着的地脉之火就闷热地朝她涌来。
零星的火星在她眼前“哔啵”作响，每炸开一点就向她扑过来一股热气。
好在她最近喝了黎昀不少血，毛病平复了很多。
不然被乌峰主这么一弄，非当场在这炼丹炉前经脉爆裂而亡。
现在，她也仅仅是有些难受而已。
这么说……也不准确。
是一种，既难受，又享受的状态——
她本能地感受到与那股地脉之火的亲近，但她残破的身体，又隐隐生疼。
她完全可以拒绝乌峰主，说自己不想炼丹，一窍不通。
但她压不住自己心里的那股渴望。
对于火的渴望。
狻猊，生来便是与火为伴的。
不知不觉中，她开始思考。
第一炉丹……练什么呢？
乌大柴没有指点她。
竹师兄和俞悦完全不懂炼丹，也没有说话。
在这样极度安静的环境里，她的思绪越陷越深，几乎融入到一种旁若无人的境界之中。
她眼前什么也没有看到，却仿佛漂浮起了种种幻影。
她看见了俞悦在对她笑：“阿絮，你不笑给别人看，笑给我看好不好？”
一股棉花糖气息从俞悦身上香甜地飘出来。
软软绵绵，使人扬起笑容，心情舒朗。
她看见了周胜男在练剑。
所有弟子都苦不堪言，唯有她站立在雪中，毅然给自己加练。
她闻见一股松木香。
挺立在崖边的松木，山风无法将其吹折，落石无法将其击倒。
她看见了——
黎昀。
她看见他坐在梅树上，抱着壶酒，寥落孤寂，白雪飘飘落在他肩头。
奇怪的是，她没有闻见他身上那股冷香。
她闻到一股青竹的香气。
……是竹师兄身上的味道。
竹师兄不能修炼，一介凡人，活到现在，在凡间已经算是高寿。
可竹师兄终究是要走的。
小小剑童，从稚嫩孩童陪伴他到垂垂老矣，忠心不二。
竹师兄的一生都陪伴在他身边，却终究抵不过天道宿命。
他已经这么孤独了……
等到竹师兄离去，他会不会伤心呢？
他对这人世毫无留恋。
待竹师兄死后，怕是对这尘世间的挂念，又更少了一分。
她想替他留住竹师兄。
至少留住那抹竹香——
证明这世间，他曾走过一遭。
他的名字，叫小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