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能躲在那条丝巾下自欺欺人。

    血色的月光落在女孩苍白的脸颊上,长长的睫毛和她汗湿的额前碎发一样濡湿。

    随着她的奔跑,她身上的丝巾从她长发上开始荡起层层涟漪。

    湿润的手指用力握住红盖头一角,指骨关节凸起泛白的弧度,向上一掀。

    “你到底是谁!”

    红嫁衣新娘轻飘飘的红盖头,被祝双双用力扬起,那个红盖头上移了5厘米,旋转着飘落扩大,把祝双双盖了进去。

    一个红盖头盖住两个僵硬的身体。

    月光透过红纱,为盖头下的空间投入丝丝缕缕的红光。

    祝双双鼻尖蹭到一撮硬挺的黑毛,她的眼睛对上一双浸满血泪,眼珠破碎,眼眶如要破裂的兽眼。

    新娘肩膀之上,那一颗黑狗头,如深渊中被扰醒的恶魔,脸部毛发抖动,肌肉向上收起,对她张开了血口大盆。

    宁宿醒来时,寒冷砭击着他的皮肤。

    冷得不可思议。

    他已经很久没这么冷了,他不该这么冷才对。

    小时候冬天没有棉袄穿,他也活蹦乱跳的。

    即便宁宿睁开眼发现自己深陷在雪地里,他也认定他不会冷得大脑几乎无法思考。

    与此同时,他的脚上被刀割一样疼。

    他尝试着动了动,用尽全身力气,从雪地里拔出一个完好的小猪脚。

    “……”

    猪脚太小了,十个都不够他吃。

    宁宿正盯着自己的猪脚,思考这样的猪脚有多少个才够他吃时,他听到一道极其微弱的绝望的呜咽。

    宁宿顺着这道声音,在旁边不远处,看到一个和他一样深陷雪地中的小伙伴。

    一只巴掌大小的黑色小奶狗。

    西北风在雪上呜呜地吹,卷起雪花一片又一片落在小奶狗的头上。

    它的呜咽声和呼吸一样越来越微弱,眼皮一点点耷拉下来。

    宁宿也觉得冷得要死掉了。

    在它最后一道呜咽即将消逝时,不远处传来牛皮筒靴踩在雪地上的“咯吱”声。

    一道白气落在小奶狗头上,温柔的声音唤醒了小奶狗的一丝神志。

    “小家伙,你还好吗?”

    小奶狗颤颤巍巍地睁开眼,看到一个笑出两个梨涡的年轻女孩。

    那个女孩眉眼弯弯地扒掉它头上的雪花,没有直接将它从雪地里□□,而是扒开它身边的雪,将它流血的小腿从夹子里解救出来。

    “我猜你就是被夹住了。”女孩将小奶狗抱了起来,摘下手套,用温热的掌心揉它冻僵的脑袋,“别怕,我带你回家。”

    宁宿也从雪地里跳了出来,他看看自己完好的爪子,又看看那个女孩,一路追了上去。

    北风依然如咆哮,宁宿却觉得没那么冷了。

    有一处温暖的热源,替他遮住了这漫天风雪,温柔且不间断地向他身上传递热量。

    可是,这该是女孩怀抱里那个小奶狗的感觉才对。

    宁宿“唔”了一声,发出一道小猪的哼声。

    他跟在那个女孩脚边,温暖又安心地走出了雪地,来到了女孩的家。

    女孩一个人住在一个小院里,房间里烧着炉子,非常暖和。

    她给小狗处理好伤口,在它的小短腿上系了个蝴蝶结。

    小奶狗睁着一双湿漉漉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她。

    她揉揉小奶狗的小狗头,找出一根火腿肠掰给它吃。

    那是一根淀粉含量远超过肉的火腿肠,却异常的香。

    宁宿凑过去,想吃一口,吃不到。

    这辈子第一次他吃不到却能感受到那种满足和幸福感。

    小奶狗舔着女孩手掌上廉价的火腿肠,舔一口抬头看她一眼。

    女孩被它逗笑,眼睛弯月牙的形状。

    破旧的老木屋里,昏黄的煤油灯光下,女孩轻轻摸着小奶狗,“你也是找不到家人吗?那我们作伴一起生活吧。”

    小奶狗睁着大眼睛看着她,小猪在一边舒服地哼哼。

    “那我给你起个名字吧,我在雪地里捡到你的,当时就看到你的脑袋圆圆的,就叫你雪球怎么样?”

    小狗一直看着她没出声,她看着小奶狗黑色的狗毛,自顾自笑了。

    小屋窗口透出亮黄的暖光。

    那晚经过小窗的寒风,卷走一声声“雪球”。

    那一晚,小奶狗睡了一个温暖安心的觉,宁宿也是。

    不止一晚。

    小奶狗有了家,和女孩在这个小屋里相伴生活。

    它的腿好了,有阳光的日子里,爱在院子撒欢,它每玩一会儿总要回头看一眼女孩,尾巴会小幅度地摇起来。

    后来,宁宿在村民和女孩的口中得知,这个院子是女孩爷爷的,女孩是爷爷养大的。

    女孩没来得及看爷爷最后一眼,回来后就长久地住在这里,难以走出去。

    她有时会去村里的学校代课,小孩们都非常喜欢她,觉得她是一个走出村子见过大世面的人。

    其实,她很胆小。

    她怕黑,尤其怕走夜路,前面又黑又静,好像暗中藏着什么怪物。

    每到这时,小黑狗都会冲到前面给她开路。

    它会汪汪叫着,赶走女孩怕的静默“怪物”。

    一边大幅度摇着尾巴扫除黑暗,一边回头看向女孩,明亮湿润的狗眼,总能清晰地映出女孩的笑容。

    她还怕惹事。

    村里或许是有人看出这一点,那天晚上有个人来家里偷东西,被敏锐的小狗发现。

    小狗冲出去拼命地撕咬这个偷潜入女孩家院小偷的腿,小偷一边痛叫一边踹小狗狗头。

    小狗连续被踹好多脚都不松口,直到那人拿起转头猛砸它的头。

    女孩的眼泪落到小狗血淋淋的头上,“雪球,你干嘛呀,那点东西让他偷走就好了。”

    不管怎么被打都不出声的小狗,终于呜咽一声,狗爪放在女孩手掌里,像是认错,让她不要再哭了。

    但下次有人来,它还是拼了命地冲上去,头破血流地守护着女孩所有。

    一次又一次,在小猪转圈圈的时候,它不顾一切地冲上去撕咬所有对女孩不怀好意的人。

    全村人都知道了,女孩家有个真能看家护院的凶狠狗。

    当再也没人来偷东西时,巴掌大的小狗长大了许多,抬起前爪,能护住女孩被风扬起的白色裙角。

    女孩也要嫁人了。

    她很想嫁人,因为她从小渴望着家,渴望再有一个血脉相连的亲人。

    那一年,女孩抱着一只小黑狗,来到一个偏远贫穷,叫槐杨村的地方。

    女孩的丈夫对她很好,他也是这个穷山僻壤里少有的有斗志有出息的人,他走出山村辛苦做买卖,盖了槐杨村第一座小别墅。

    在丈夫时常的外出中,黑狗依然像以前一样守着女孩。

    外地来住在别墅里,想打女孩各种主意的人更多了,黑狗凶狠地不要命似地赶走一个又一个。

    它的牙齿上染上越来越多的人的血,他身上的伤越来越多,它的眼神越来越凶狠。

    它把女孩守护得很好。

    只是它不明白,女孩为什么越来越憔悴。

    深夜里,她见女孩趴在马桶上吐到起不了身,着急难受地蹭着女孩呜咽。

    女孩摸着黑狗的耳朵,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别担心,雪球,我是怀宝宝了。”

    女孩的眼睛特别明亮,“雪球,宝宝,我肚子里有我的宝宝了。”

    黑狗停了呜咽,那双凶狠的狗眼,像小时候一样湿漉漉地看着女该,轻轻蹭了一下她的肚子。

    女孩嘘了一声,“雪球,保密,等他回来给他一个惊喜。”

    黑狗移开了脑袋,那晚上更是寸步不离地守在女孩床边,一整夜直直地坐立着。

    白天也一样,它不受控制地,就会想把脸贴到女孩微微隆起的肚子上。

    院子里的小猪呆呆地看着,惊了好一会儿,飞快地跑到女孩身边。

    慢慢靠近一点,他蹭到了女孩白色棉麻的衣料,非常轻的一下,一触即离,像是在跟里面的小宝宝打招呼。

    接着,小猪垂下了脑袋。

    没了那种欢快自得的气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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