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顺势看来。

    李太监忙道:“正是,这孩子在陛下身边伺候,沾了您的龙气,虽然胸口中了一箭,却没在要害,这会儿可不就活蹦乱跳的了。”

    这马屁拍得舒服,皇帝登时失笑,难免仔细看了看李有义,见他乖巧讨喜,倒也颇为喜欢。更重要的是,中箭而不死,这样的好运让人多少迷信。

    “是个有福气的。”他金口夸赞。

    谢玄英点头,心中却掠过思量:太监生病,能看的地方不多,胸口中箭都能活下来,不像是御药房的本事,但以这小太监的身份,必然请不动太医院。

    莫非……他眸光微闪,佯作无意地问:“是伤在右胸?”

    李有义道:“是,奴婢伤在右胸,程姑姑说离心脏远着呢,也没碰着肝,只是肺里有血。”他讨好地说,“多谢陛下庇佑!”

    又是几个响头。

    皇帝好笑:“这嘴甜的,保儿,跟你学的吧?”

    李太监全名李保儿,也是个好意头的名字。他笑眯眯道:“奴婢可没这小子的福气。”说着,余光睃了一眼谢玄英。

    谢玄英回视了他。

    “他呀,”李太监气息都不断,自然而然地说,“是真遇上好人了。”

    皇帝被他一说,自然问:“对了,程姑姑是谁?”

    李有义赶紧说明:“是尚食局的程女史,在内安乐堂上差,颇擅医术。就是她为奴婢拔的箭,没多受罪。”

    谢玄英问:“是禾呈程吗?”

    “是。”

    皇帝转过视线:“三郎认得?”

    “知道。”谢玄英平平淡淡地解释,“老师的义女。”

    “晏太傅家的?”皇帝的兴趣被勾了起来,随口吩咐,“既是如此,召她来,朕也瞧瞧。”

    谢玄英等了半个时辰,才见到程丹若。

    她不是故意来迟,也不是戏剧性地先看病人再接受传召,相反,接到太监口谕的第一时间,她就马上行动了起来。

    除非十万火急,否则面君就得有仪式感。

    程丹若立马回到乾西所换官服。

    天气渐热,官服为纱质,青绿色,比初春的颜色更浅更亮一些,而比起全素色的常服,更正式的官服有暗纹。暗处不见花色,阳光一照却有隐光。

    若是礼仪场合所需的冠服,则更加华丽,为销金方花罗袍,纱帽簪花,抹金银牡丹花束带,皂靴。

    这还是无品级的女史,相当于外职掾吏。

    假如能升做八品,冠服直接与内命妇等同,能用缠枝花的霞帔,鈒花银坠子,摘枝团花的褙子。哪怕外面的平民百姓早就这么穿了,但那是僭越,宫内是绝对不允许的。

    “微臣程丹若,拜见皇帝陛下。”初次见皇帝,肯定要行大礼,程丹若闭眼,缓缓叩首。

    膝盖跪在光可鉴人的金砖上,冷得刺骨头。

    皇帝没有叫起,而是问:“你是晏鸿之的义女?”

    “是。”

    “哪里人?”皇帝比程丹若想的和气,唠家常似的问,“我记得晏太傅家是浙江的?”

    “义父祖籍海宁,微臣是山西人。”

    她对答流利,皇帝才有闲聊的兴致:“远亲?”

    程丹若道:“微臣少失怙恃,寄养在松江府陈副使家,机缘巧合认识义父,并非亲眷。”

    谢玄英暗暗松口气,他真怕程丹若提起寒露之变。

    皇帝点点头,又开始问:“你的医术是同何人学的?”

    “微臣的父亲就是大夫,幼时随父亲学了些,后来便自己找医书看,义诊时多加印证。”程丹若始终伏在地上,语气平静,有什么答什么,既不拍马屁,也不回避讨巧。

    皇帝也不追问,反正大部分医书都家传。

    他关心的是另一件事:“你擅长什么?”

    “会看一些大方脉和金镞,其他的……”程丹若略微迟疑,还是道,“还有疫病的防治。”

    皇帝问:“你是女子,不会看妇人病吗?”

    程丹若道:“微臣惭愧,并不精通此科。”

    皇帝露出失望之色,倒是李太监小声道:“程女史尚未婚配,怕是……”

    “哎!”皇帝顿时哑然。他也是想岔了,可不是么,未曾婚嫁的女子,哪里知道妇人生产的事儿。

    于是立即失去兴趣:“罢了。”

    沉吟片时,念她是晏家义女,对答流畅,不卑不亢,颇有风范,又和王家娘子一样,为官家女却甘愿入宫效力,决定给些脸面。

    “升她一级。”又想,宫里少一条人命,总是积善行德的事,“赏银二十。”

    “谢陛下隆恩。”

    她叩首。

    就这样,三月入宫做女官,五月底,程丹若官升一级,为正八品。虽然只是品级中最末尾的那一个,但这是官身。

    哪怕不属于外朝,不能沾手政事,但既然朝廷认可她的品级,发她俸禄,那么无论如何,这就是被承认的官职。

    她真正跨过了民与官的偌大鸿沟,身份有了质的飞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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