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简世鸢住的地方很偏僻,玩家们看着他与狐狸七拐八拐地走进深山,又绕了好远一段路,才出现一竹屋。

    到家了,狐狸也不用装野兽。

    它开口说话,声音似人类少年,软糯娇气,“凌玉,给我吃,我饿了。”

    狐狸开口说话可把玩家们吓了一跳。

    “卧槽,它会说话啊?妖怪啊——”

    “还是个公的,啧,我还以为这是只母狐狸。”

    “明明是妖怪,还愿意装野兽钻火圈赚钱,嗯,不愧是宗主大人的宠物,跟他一样。”

    木屋里,少年简世鸢“嗯”了声,打开荷叶,让给它吃。

    狐狸伸着前爪,却不肯动嘴,“凌玉你撕一半给我。”

    深红“这狐狸咋那么矫情,还要人喂啊——”

    宋慕“还要一半?给点鸡脖子鸡头还不够啊!”

    简世鸢听它此言,喉咙发痒,心中悲哀形容不出。

    ——他在一步步坠落深渊

    少年简世鸢不动手,只是将荷叶往狐狸面前推了推,“你先吃,剩下给我。”

    狐狸嘤嘤叫,“不要,我是畜生你是人,你不能跟我同台吃饭,别人会瞧不起你的。”

    少年简世鸢蹲下身,摸了摸狐狸的脑袋,“你看到、听到了什么?”

    狐狸有点难过,耳朵耸拉着,“街上讨饭那瞎子,好赌输光了家当,亲人死的死,跑的跑,就剩下大黄狗与他相依为命,他都不肯与狗同吃一个馒头,都是丢在地上。我听他说,跟畜生一起吃饭的是畜生。”

    它睁着圆溜溜的眼睛,抱歉地蹭了蹭少年简世鸢的手腕,“凌玉,对不起,之前我不懂。以后不会了。”

    水经注注意到宗主大人的眼睛有水光,他握紧拳,就那么面无表情地看着。

    不知道为何,水经注觉得他很伤心。

    少年简世鸢也愣住了,他握着狐狸的两只前爪,摇了摇,道“别听那人瞎说,没人瞧得起他,他心中郁愤,就拿狗撒气,欺软怕硬的玩意能说出什么好话,何况你也不是畜生,你是我的狐兄,我们是朋友。”

    说着,他把狐狸举起来,搁到荷叶边,“快吃吧,凉了就不好吃。”

    狐狸高兴地摇尾巴,“我把鸡腿都留给你!”

    少年简世鸢垂着眸,“我不喜欢吃鸡腿,你把脖子留给我吧,我喜欢吃。”

    狐狸笑眯眼,“凌玉你真好!”

    少年简世鸢拿了本书,擦了擦怀里的梨,看一页书咬一口,狐狸扒拉着鸡吃得欢快,突然抬起头问“凌玉你为什么还要王婶的梨?她家梨好酸,难吃。”

    少年简世鸢的视线投在书上,随口道“我为她丈夫治腿,她过意不去,我若不拿些蔬果,她就会胡思乱想,觉得欠了我的人情。本就是举手之劳,何必让人多恼?”

    狐狸不懂人情世故,它只是单纯觉得梨子不好吃。

    少年简世鸢看了几页书,面前被推来吃剩的半只鸡,头、脖子都没了,剩下两只鸡腿和一点鸡架。

    狐狸跳到他怀里,懒洋洋打哈欠,“我也喜欢吃鸡脖子,剩下的你吃了吧,我要睡觉了。”

    少年简世鸢又翻了页纸,拿过鸡腿,慢悠悠地嚼着,他不嫌弃吃狐狸吃剩下的东西,他也不会迂腐到一定要推让这只鸡腿,他的眼睛注视着书页,飞速地吸收知识。

    看到这,玩家们都安静了。

    简世鸢朝他们笑,眼神怀念,“他不是我的宠物,是我的朋友,也是我唯一的朋友。”

    玩家们很聪明,没有问狐狸怎么不在他身边,他们心中隐约有不好地推测。

    面前的宗主大人,就那么安静地注视着少年自己,光影交错间,竟让玩家们有种心悸的慌张。

    只有简世鸢清楚,将会发生什么,事情又将往哪个深渊滑落。

    重现记忆,却什么都做不了,无法挽救、无法拯救

    ——只是看着,等它坠落。

    竹屋里装饰颇少,书却摆了整整一面墙,玩家们观察,其中颇多游记话本,少年简世鸢就窝在榻上,安静平和地看书。

    而简世鸢在等待,等待着子夜到来。

    命中注定的事,不去想也会发生。

    厄运不会消失,它悄悄地降临,粘稠地包裹住每个期待明天的人。

    简世鸢又看了次师傅的死亡全过程。

    子夜一到,风就格外的冷。

    木板门被人撞开,少年简世鸢猛地起身,狐狸惺忪睡眼,半睁不睁地望着门口,突然惊叫,“师傅——”

    浑身是血的老道倒在地上,气穴心脏处数道穿体的伤口,他呕出血,喘着气,喊少年简世鸢,“凌玉——把我放在箱子里的书册拿来!”

    已然回光返照。

    简世鸢看着年少的自己跌跌撞撞去翻箱子,又踉跄跪在老道面前,颤抖着双唇,“师傅,你,是谁伤你的?”

    深红能看清少年宗主眼睛里的惊恐与愤怒,像盛着要将自己焚尽的天焰。他睁着眼,握拳,指甲戳进肉里,看起来极度危险,如同引线燃尽的火药桶,只需一点力就能将所有人炸成灰。

    苍白胡须的老道又吐出血沫子,全黏在胡须上,一点也看不出曾经的干净利落。

    他动了动手指,示意少年简世鸢伏过来。

    “我遇到修炼魂术的邪修”

    他眼神发亮,面色骄傲,“我杀了他!”

    他语速变快,一副即将燃尽的疯癫样,“我救了下那群村民!他没能抽出他们的魂!我赢了!”

    之后的话,便是又哭又笑,语序错乱,听不清意思。

    简世鸢此时失去表达情绪的能力,他看着老道,想伸出手,又颓然垂下。

    他的视线没有离开老道,只是缓缓道“他是我师傅,也是我唯一的师傅。他将我领入修行,倾尽所学培养我,没有他就没有现在的我。”

    某年月夜,简世鸢林中砍柴,见一老道月下教导一群狐狸读书,书声琅琅,狐鸣嘤嘤,那些狐狸已是精怪,口吐人言,却目光清明,一口一个向善修行,简世鸢觉得有趣,就多留了会,然后他被狐九发现,后又拜入老道门下。

    曾经的老道,贫困潦倒仍就一身正气。

    简世鸢仍记得,那夜月下老道回头,微微颔首,迤然道“想学就过来听。”

    而此时的老道眼神涣散,痴痴地喊“我的儿,我杀了他,我杀了修炼魂术的邪修。”

    简世鸢觉得悲凉,人的生命是如此短暂,哪怕修士,也随时都有可能遭遇不幸。

    他不去看老道残喘,注视着玩家们,陈述“师傅姓陈,不知具体姓名,别人喜欢称他陈老道,或者纸道人,我的折纸术就是跟他学的。”

    “师傅不惑之年才踏入修行,他曾是普通的地主,与妻子感情深厚,育有四子一女,家庭幸福和乐,但四十岁突遭厄运,庄子路过一个修炼魂术的邪修,见他的六岁幼子阴浊灵根,其魂魄凝实清灵,可以修补百鬼幡,便屠他全家生祭了他幼子。”

    “他因喝醉,醉倒在田埂逃过一劫,等他回去,老妻只剩最后一口气,悲愤之下,他变卖家产,踏入修行。结果道途多舛,一路被骗,家财散尽,穷困潦倒。”

    “我遇到他时,他在山林与野畜为伴,终日无事就教几只狐狸读书,狐兄在我之前拜师,算得上我的师兄。”

    简世鸢语气平静,但话音最后一字拉得极长,声音发颤。玩家们一言不敢发,他们不敢去看简世鸢的眼睛,只能转移视线,俯视着少年简世鸢——他在尝试用灵力治疗老道。

    不知是不是灵力起作用,老道又恢复了清醒。

    他躺在地上,望着少年简世鸢,突然流泪,“凌玉我对不起你,我修为浅薄、天资愚钝,没能教会你什么东西,我死了,你重新拜师,你如此天赋,不应该被埋没!”

    老道临死,嗉痰呕血,心有不甘,“你若拜入上沧宗,现在已有不得了的成就,是我耽误你。我修仙艰难,你与我不同,不要留在这小地方,你要出去,留在这会耽误你。”

    说着,他再无力支撑,垂着手,呆呆凝视上方。

    玩家们看到少年简世鸢跪在地上,没哭,他红着眼问道人,“师傅你的仇家是谁?”

    老道呕出一大口血,脸上又喜又哀,最终他一闭眼,喃喃道“凌玉,不要想着为我报仇,我闭了眼,什么都不知道若问有什么遗憾,嗬我没真正看过这世界,你替我、去看看。”

    老道死了,留下一滩血,他身上还在渗血,深红不知道原来人有那么多的血液。

    鲜红的血液浸泡少年简世鸢的袍裾,血色一点点攀爬,将他衣袍染深。

    少年简世鸢面孔苍白,身形单薄,跪在血泊中,像一朵绽放到荼蘼的花。

    他把头磕在地上,久久,没有抬头。

    只有一滴一滴的泪,顺着脸颊,摔在地上。

    简世鸢蹲下,试着用手掌去遮住老道的眼睛,烛火微弱,漾着光,熏得简世鸢眼底微红,他说“师傅怕我去寻仇,怕我死在他仇人手里,所以连自己真实姓名、详细身世都不说。”

    “我想给他立碑,却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他让我取来的书册是他的日记,记录他修行的一切事,我的术法很多都是册里学来的,他将一切琐碎事都记录下来,偏偏撕掉了他的仇家信息。”

    深红心中一震,俯视着简世鸢,只觉得他嘴角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他说“没关系,我总会找到的。”

    深红的心猛地收缩,难以言说的压迫感让他昏胀的头脑清醒。

    宗主大人我一定会帮助您!

    水经注咬住唇,眼神坚定,她心中将‘炼魂术’念了三遍,牢牢记住。

    宋慕则眼泪汪汪,看着少年简世鸢,伸出手想搭在他肩膀上给他安慰,却穿体而过。

    简世鸢不知道玩家们心中预谋什么。

    他披散着头发,半跪在少年身侧,两人相似的模样,相似的神态。这些年,简世鸢独自修行,时光并未在他脸上留下太多痕迹,他还是那么年轻俊美。

    笑,温润如玉。

    不笑也温和。

    可当简世鸢转过头,对上曾经的自己,他又清楚明白,他变了,他再也回不去了。

    满地狼藉,老道没能再发出一点声音。

    简世鸢略微抬头,这才发现,原来木梁上系着根绳子,他以前怎么没发现这里有根绳子?

    他突然觉得有些难过。

    狐狸吓坏了,它虽是精怪却未曾伤人,看那么多血,哆哆嗦嗦地窝在少年简世鸢身边,眼睛湿润,疑惑地问“师傅还会醒吗?”

    少年简世鸢顿了下,他额心有压痕,神情恍惚,将沾着老道血的手搁在狐狸身上,轻轻顺着毛摸,他说“以后就我们两个。”

    狐狸明白了,埋着脑袋往他怀里钻,嘤嘤地哭。

    烛火燃到灯芯节点,呲,跃动烛光,少年简世鸢一动不动垂着眸,窗外有冷淡的月光,将他的影子拉长、延展、他陷在昏暗中,夜很漫长。

    简世鸢看着他的影子,又看向红狐狸。

    他在心里说

    不,马上就只有你一个人。

    ——你还在坠落,还未砸进深渊。

    悲伤再重复一次,仍然会觉得悲伤。

    玩家们察觉到这方幻境在震动,像书翻页,跪着的人还跪着,窝着的狐狸还在身边,但身边的场景开始火速抽离,无数浓烈的色彩,哗,将剩下的一人一狐浇灌。简世鸢略显冷漠站起身,一双眼睛填满死寂。

    玩家们发觉,他们正身处另一个场景。

    还是那间竹屋,已经没有老道的鲜血,木板门被修缮好,少年简世鸢还穿着相似的衣袍,火红的狐狸很胖。

    还是夏天。

    简世鸢面无表情,他体会到了那声音的恶意。

    “你怨恨过?后悔过?问心有愧吗?”

    我

    一只菜碟从菜圃飞过,狐狸抖了抖耳朵,躬起身,毛茸茸的尾巴不晃了。

    宋慕看着狐狸跳来跳去,用爪子扑蝶,又想起宗主大人是孤身一人出现在他们面前,联想老道的死亡,他猜到可能会发生什么。

    他张嘴,想说什么,又泄气般闭嘴。

    为什么对宗主大人那么残忍?他失去了唯一的师傅,现在还要失去唯一的朋友吗?

    狐狸淘气爱撒娇,玩累了就找块干净的石头,懒洋洋地晒着太阳,少年简世鸢在一旁磨药,阳光正烈,氤氲药香,岁月静好。

    狐狸懒洋洋地摇尾巴,咕哝着

    “我下辈子一定要当只狗。”

    “是条,一条狗。”

    “差不多嘛,凌玉,我如果变成一条狗,你会更喜欢我吗?”

    “不会,狗吃得更多,我养不起。”

    “可是我不想当狐狸了,狐狸好危险,会被人抓去做皮袄。他们好凶,还放狗咬我,还好我跑得快。”

    少年简世鸢手下的动作停顿,他看似随意地问“虎豹帮那群人?”

    狐狸从石头上翻下来,凑到少年简世鸢身边,用头去顶他的小腿,蹭了蹭,“凌玉,不要去找他们麻烦,太危险了,他们好凶,你打不过他们的。”

    少年简世鸢只是笑笑,“等我筑基,我就带你离开这,我们去南佛州,那里的人向佛,不爱皮草。”

    狐狸懵懂地望着他,“可他们也不喜欢妖怪啊?”

    少年简世鸢一愣,将它抱到膝上,摸了摸它的脑袋,“你只是一只连化形都不会的小狐狸,难道他们连你都容不下吗?”

    狐狸不在意地摇尾巴,“可我会说话,会说话就是妖怪,就会被人抓走。狐七他们也没干坏事,也被抓走了。”

    说着,它又蹭了蹭少年简世鸢的腰,“没关系的凌玉,如果我死了,你就把我的皮毛拿去做围脖,这样我还能跟着你。” .w.com 请牢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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