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昭闭了闭眼, 试图用这种方式驱散内心的惊愕。

    可无论他怎么想,方才血淋淋的后背始终挥之不去,不断浮现在他脑海中。

    怎么会这样……

    符沉虽然是养子,但他从小就跟在江母身边, 而江母也知道他的身份不是亲生儿子。

    不过是一层血缘关系而已。

    是因为江母太过于心疼他, 还是因为符沉从小到大遭受的都是这些?

    符沉等了小会儿, 侧头看过来, 发觉江昭闭着眼,面色苍白指尖还在不停抽搐, 动作微顿, 衬衣也顾不上穿,朝江昭这边走近, 面上带了点歉意和悔意。

    “吓到你了?”他道:“抱歉,我看不见后背,要是知道很吓人的话, 我就不给你看了。”

    他凑近了,一股清晰的血腥味也随之传来。

    浓厚得令人作呕。

    江昭有些反胃,鼻尖轻轻蹙了下。

    ……他是不是应该有些表示?

    正常人在这种时候需要做什么?安慰吗?那些伤口好像需要上药, 不上药又一直闷在衣服里,伤口最终会好,但过程却是绝对的煎熬,甚至可能会溃烂。

    符沉有些担忧道:“昭昭?你很害怕吗?”

    他说着,忙将衣服穿上, 生怕江昭再继续看下去会更加难受。

    衬衣正要被拉上去时, 江昭制止了他的动作。

    符沉错愕抬头。

    江昭巴掌大的脸面色苍白, 眼角甚至溢出了些淡淡的泪痕, 给这张雪白的脸增添了些痕迹。

    他皱着眉, 神情乍一看是担忧,仔细一看却又不像。

    “要上药。”

    他纠结的小表情有些逗乐符沉,有心想刮刮江昭的鼻梁,转念一想,他手上也沾到了血腥味,江昭闻着可能会觉得不舒服,便作罢了。

    “家法弄出来的伤不能自己上药,必须得等到它自己好。”

    江昭默然。

    良久,他在无言的静默中抬头,双眸水润,“可就这样不行,还是要上药。”

    他停顿了下,而后才道:“你说得是不能自己上药,那么我给你上。妈妈不会责怪我的。”

    好歹是因为他弄出来的伤。

    上个药而已,江母应当不至于因为这件事和他发火的。

    思及此,不等符沉回答,他便下楼找佣人要了医药箱,让符沉脱了衣服坐在床边。

    血腥味始终萦绕在鼻尖,江昭讨厌这股味道,不太舒服地蹙紧秀气的眉,拿棉球沾了碘伏往伤口上轻轻擦拭。

    他安静地擦着药,房内一时间无人说话。

    良久,江昭鼻尖的血腥味终于淡了下去,更加浓烈的药味传来,他不太熟练地取过纱布,一圈圈裹在符沉胸膛上。

    符沉目光向下。

    因着伤口的面积过大,想要包裹就必须将胸膛也一起裹上,而要让纱布绕过胸膛,江昭就必须凑近他的后背,双手穿过他的腋下,在前胸交换纱布。

    这双手的手指纤细白皙,单看手背只有一片凝滞似的雪白,交换纱布时,他的手略一翻转,泛粉的指尖顷刻暴露在他的眼皮底下。

    淡淡的一抹粉色。

    符沉盯着这抹粉色,有些出神。

    江昭的手每次伸到他前胸时,便会不由自主凑近他,温热的呼吸也跟着洒在他后背的伤口上。

    痒痒的。

    比疼痛还要磨人。

    符沉呼吸一窒,搁在膝盖上的手收紧,漆黑的瞳孔开

    始晃动,底下被压抑的金色控制不住浮出。

    倘若江昭能看见,一定会控制不住软了手脚。

    这双眼,一点也不像人类的眼睛。

    像是某种冷血动物。

    江昭在符沉后腰处打了个漂亮的小蝴蝶结,这才松了口气。

    “好了。”

    符沉的声音传来,有些闷闷的,只是简单的“嗯”了一声。

    江昭不喜欢血腥味,包扎的过程中一直秉着呼吸,憋得额上冒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他松了口气,有种无事一身轻的感觉。

    他不喜欢欠别人的,哪怕是上个世界,他再怕鬼,也没有收下谢明熙送他的项链。

    提起项链,江昭的心情莫名有些低落。

    符沉将衣服穿好,时间恰巧到了晚餐,两人便一同下楼。

    餐厅里,下班的江父同一直在家的江母已经坐在餐桌边,正等着他们两人。

    今天的晚餐有些不同寻常。

    江昭的座位前多了一个药罐,他的目光朝那上头看去,带了点疑惑。

    江母解释道:“这个是妈妈找人给你定制的药膳,以后每天晚上都要吃,一定要吃干净,对你的身体有好处的。”

    江昭用陶瓷勺子舀起来尝试了一口,脸色猛然一变。

    这味道……他好想吐!

    这是什么奇怪的味道,口感像粥,但味道却远远比不上白粥,颜色泛着点粉,里头还掺杂了不少药材,有的他能认出来,都是大补的药品,而有的他却是无从知晓。

    这罐药膳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正好填满了一个拳头大小的瓷碗。

    江昭为难地看了看江母,对方眼里满是期待,他求助般的目光又看向符沉,小声呜咽,“哥哥,我不想喝。”

    一向有求必应的符沉第一次拒绝了他的要求。

    “不行,别的事我可以顺着你。但这件事不行。”

    江昭在现实世界是被娇宠惯了的,身上也有诸多小性子,没人宠他时,他的小性子便不会冒出来。

    一旦有人宠他,他那点蹬鼻子上脸的娇气小性子便施施然冒了出来。

    他垂下眼睫,不太高兴地看着面前的药膳,勺子剐蹭碗沿发出轻微的碰撞声响,微不可查地哼了声。

    “味道太奇怪了,不好吃。”

    他看向江母,眼里满是希望,“妈妈,我可以不吃吗?”

    江母摇头,“必须吃。”

    两人都拒绝了他,坐在江母身旁、一向沉默寡言的江父也跟着摇了摇头,“江昭,别闹。”

    江昭无法,捏着鼻子一口气吃完了整碗药膳。

    那味道真是……没尝过的人怕是绝对想象不到,而尝过的人,只消一口,便再也不会想试第二次。

    一想到这味道奇怪的药膳以后每天都要吃,他便格外难受。

    这股不舒服一直持续到晚上睡觉时。

    江昭做了个什么都看不见的梦。

    梦里一片漆黑,他只能凭直觉来感受。

    冰凉的。

    是什么东西?

    冰凉而又坚硬的东西。

    这东西是移动着的,似乎很宽大,几乎完全占据了他周遭,他试着伸手碰了一下,那移动着的东西骤然停了下来。

    几乎是在一瞬间,那东西朝他冲来。

    江昭的脚被什么东西绊倒了,他以为他将要摔倒在地,但在摔到坚硬的地面前,他落入一个冰凉的怀抱里头。

    ——不像

    是人的怀抱。

    江昭试着在黑暗中摩挲半晌,脑子里突兀闪过一道白光,骤然意识到这是什么东西。

    蛇……

    这是一条庞大的蛇。

    意识到这点,江昭面色骤然变得苍白起来。

    怎么会有这么大的一条巨蟒?

    黑暗中,这条看不清具体模样,也不知道究竟有多长的蛇一点点盘在他身上,将他慢慢地围了起来,只留下一个脑袋可供呼吸。

    江昭不怕蛇,但他怕疼。

    这条蛇要做什么?该不会是要咬他吧?

    想到这个可能,江昭面色骤然苍白,泪水一滴又一滴从眼眶里往外淌,滴落在巨蟒庞大的身躯上。

    一滴轻而没有重量的泪水好像化作了岩浆般的,灼得巨蟒那块肌肤生疼。

    蛇吐信时的嘶嘶声响起,被困在巨蟒身体中央的青年怕得一个劲哆嗦,眼睫如忽闪的蝴蝶翅膀一般,不停发着颤。

    这个叫声……是要吃掉他吗?

    江昭怕极了,他并不知道这里是哪里,也不知他为何会来到这里,恐惧迅速侵占了他的心头,他想要反抗,却因身体已经完全被巨蟒缠住,最后只得惶恐而茫然地顿在原地。

    他能感受到巨大的三角头朝他逼近。

    一如死亡的逼近。

    江昭下意识闭上了眼。

    意料之中的疼痛并没有来领,反而是面上多了些湿润的触感,他反应许久才回神,意识到巨蟒并没有伤害他。

    不仅如此,这条巨蟒甚至在给他……

    给他擦眼泪?

    温热细长的蛇信在面颊上滑过,擦去他眼角外溢的泪。

    ——别害怕。

    ——你不需要怕我。

    好像有两道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他甚至疑心是自己听错了,可这条蛇除了一直在他身上磨蹭外,完全没有伤害他的念头。

    江昭下意识舔了舔唇角。

    这个动作完全是下意识的,可却忘了,巨蟒并未将蛇信撤走。

    两个同样温软的事物碰在了一起,只蜻蜓点水的一瞬,人类的那一方便闭上了嘴。

    蛇类磨蹭的动作骤然一顿,不断摇晃的身躯也僵住不动。

    江昭也在同时反应了过来,呼吸微顿,面颊下意识漫开红晕,小巧的喉结上下滚动一瞬,做了个吞咽的动作。

    意识到这个动作代表什么后,红晕彻底在这具雪白的身躯上晕开。

    从耳尖、面颊到胸膛与指尖。

    悉数是淡粉的。

    贴着身体的蛇鳞是冰凉的,最初的恐惧淡去后,江昭反而觉得这触感是舒服的。

    他下意识往蛇鳞上蹭了蹭。

    起先是用柔软的面颊。

    紧随其后的便是肌肤。

    他有些热。

    江昭没有来感到了一股燥热,这股热气熏腾上来,蒸红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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