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皎思索,问他:“是王都吗?”

    崔宿白点头,同她解释:“国相来急信召我,我不得不去。”

    他歉然:“皎皎,约莫有一段时日不能继续当你的先生了。”

    国相召人?

    皎皎咋舌:二公子当真才名远扬,一国之相竟都要请他去王都。

    这种事情当然无法拒绝。

    皎皎虽则遗憾,但也相当想得开:“这三年您已经教了我许多,因此不必惭愧。”

    甩开一些些要分别的不舍,她马上打起精神为崔宿白鼓劲:“二公子,依靠您的才能,相信很快能在雍阳站稳跟脚的。”

    对于她的话,崔宿白不置可否。

    “本来还想给你过完生辰再离开,但到底天不遂人意。”

    把一只锦盒递给皎皎,崔宿白道:“深夜来见你,是想着虽则提早了许多日,但这样好歹也算是亲手送上了这份礼物。”

    顿了顿,他笑:“皎皎又要长大一岁了呢。”

    皎皎却不想收:“您要远行,理应我来送你礼物才是,我怎么好收您的礼。”

    “好歹当了我这么久的学生,我送你一份生辰礼又如何。”

    崔宿白挑眉,又想起什么,对她道:“我去雍阳后,要看什么书就去郡守府找芍药,她会带你去我的书房的。”

    皎皎讶然:“我可以吗?”

    她谨慎道:“要不您还是让芍药姐姐给我送些书过来就好。我怕您书房里有什么书是我不该碰的。”

    “没什么不该碰的,都是寻常的诗书。”

    崔宿白笑她他还没走就早早就变成了鹌鹑,但转而一想,又对她升起几分怜惜。至少他在的时候,她会觉得更有安全感一些。

    这样想,他问皎皎:“如果我在雍阳站稳脚跟,你愿不愿意一起来?”

    皎皎却误错了他的意思。

    她高兴道:“您要是愿意接我去玩一玩,我当然是非常乐意的。”

    崔宿白失笑:“……我怎么会不愿意。”

    皎皎对他的本事十分信服,他说等他在雍阳站稳脚跟,皎皎听着却是已经认定他会在雍阳闯出名头。

    她笑眯眯:“去别的地方走一走也不错啊,到时候您寄信过来,我就和娘亲、荆南枝一起去雍阳找您玩。”

    皎皎已经畅想得十分期待:“到时候您不忙的话,就请我上门去喝杯茶;如果您忙的话,就请常青来带我们游玩雍阳。”

    说起来,她来这个时代还没旅游过呢。虽然走过很多地方,但其实比起旅游,她那更像是逃亡。

    到处都不安生,还是祈水郡是个好地方。

    崔宿白一开始还听得颇有趣味,听到后面却是眉梢微抬。

    他若有所思:“荆南枝……?”

    登时被惊出冷汗的皎皎:……完蛋,说习惯了,竟然连名带姓说出来了。

    “不用怕,我又不会做什么。”

    崔宿白见她战战兢兢地缩在原地,不由好笑,又见她冷得睫毛都在颤抖,便赶她回去屋里:“快回去屋里看看你的生辰礼吧。”

    皎皎停在原地,却没立刻回去。

    她踌躇:“二公子,您、您可不可以……可不可以不要说出去?”

    虽然不知道荆南枝的来头,但她潜意识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还挺护着人的。

    崔宿白有些无奈:“我答应你。”他笑:“安心回去睡觉吧。”

    又提醒她:“以后在外人面前不要说漏嘴了。”

    皎皎这下子总算安下心来。

    她露出灿烂的笑脸,同崔宿白道别后转身,还没走出几步又被他叫住。

    “皎皎。”

    月白衣衫的崔宿白站在不远处看着她,最后嘱咐:“如果遇到了事情,就去郡守府找芍药——我说过的话,在你这边永远是奏效的。”

    皎皎愣了愣,应了好。

    见他们似是聊完,荆南枝不知何时出现。

    他对皎皎说:“你先进去吧,院门我来关。”

    皎皎犹疑地看了眼崔宿白和荆南枝,想要说些什么,但芸娘见她有一段时间没有回屋内,怕她着凉,已经在屋内的门口招手让她进去。

    皎皎只得对荆南枝道:“那我先进屋内了。”

    等皎皎进了屋内,荆南枝沉默回头,不发一声地想要关门。

    在院门即将关上那一霎,他忽的听到门外崔宿白薄凉的话语响起。

    “原来幽平郡还有活下来的荆家人。”

    崔宿白轻笑一声。皎皎回屋,他便又替自己执伞,但衣裳上已经落下了些薄薄的一层雪籽,只不过由于衣衫同样是白的,因此皎皎并没有发现而已。

    他左手执伞,右手拂去衣衫上化水的雪珠,没有在乎对面少年人一瞬间冰冷下来的视线,淡淡道:“不过你能放弃世家子的身份,缩在小小的祈水郡做一个木匠,这倒是我没想到的。”

    荆南枝无惧无忧,站在院内。

    “你大可去雍阳荆家告发我的存在。”他冷笑:“却不知他们高不高兴听到我还没死。”

    “哦?”

    崔宿白思索一会儿,又道:“看样子荆家的确瞒了不少东西。”

    “至于世家身份……”

    荆南枝继续道:“这身份又有何用,没有便又如何。”

    崔宿白叹:“小儿之言。”

    荆南枝厌恶他轻飘飘的语气,冷冷道:“不知二公子还有何高见?”

    崔宿白道:“你放心,我对荆家的事情没兴趣。”

    他越过荆南枝看向屋内:“甚至我还可以保证,荆家那边不会发现你的存在。”

    顿了顿,他道:“只要你帮我做一件事——好好保护皎皎,在我回来之前。”

    荆南枝的回应是一声利落的关门声响。

    回到屋内的时候,皎皎正打开崔宿白送的锦盒,同芸娘小声说:“娘,二公子送的这个生辰礼太贵重了……我改日还是还回去郡守府吧。”

    “其实挺适合皎皎的。”芸娘遗憾:“但这礼物我们的确收不起。”

    荆南枝看过去,只见上好的桃木锦盒里,正静静卧着一对金色的蝶翼钗。金制品多厚重,可这对钗上的一双蝶翼却精致细薄,便是拿起放下的动作再轻,蝶翼还是被带得翩跹而飞,栩栩如生。

    轻灵,漂亮,的确适合皎皎,荆南枝甚至已经能想象出皎皎戴着这对钗时的模样。

    一定很好看。

    依荆南枝的眼光,他当然能看出这对钗的价值其实远比皎皎和芸娘想象得更加贵重,怕是在雍阳都是独一无二的。

    那人随手就能对皎皎送出这样的礼物……可他呢?

    荆南枝其实已经为皎皎准备了礼物,是一支发簪。

    他跑遍了所有祈水郡的店铺,才选出了他认为最好看的一支发簪,花了所有他从夏酉那挣的钱。

    荆南枝原本觉得这支发簪尚可,可眼下见了崔宿白送的这一对发钗,却忽的觉得自己的发簪还不够好看,还不够独一无二。

    但除了送发簪,他还能送什么?

    他还有什么可送的?什么东西是配得上她的?

    荆南枝眼眸黯淡,下意识摸了摸脖颈上的玉佩。

    他想,玉佩或许别人也有,但刻了他名字的玉佩,天底下应当也只有这一块。

    这是他能送出的最好的东西了。

    生辰那日,皎皎早上从床上醒来,发现枕边多了一块冰冰凉凉的硬块。

    她意识仍未完全清醒,缩在暖洋洋的被窝里,闭眼把那东西拿在手中,纳入掌心的时候,却触到了那冰凉东西上的纹理。

    指尖摩挲着滑过,她辨认出了这不是纹理,而是三个字。

    是玉佩。

    上面刻着三个字——荆、南、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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