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起,鼻子又开始酸酸的。

    她有些耐不住寂寞,正思量着要不要悄悄拨开野草丛出去望一眼,忽的听到一连串咳嗽声响起。她转过头,见洞中之人一手捂住唇,一手撑着地,似是终于压抑不住,咳得停不下来。

    皎皎被吓得连忙去听外头有没有人来,好一会儿后才终于放下心来,回头对他说:“你声音轻点。”

    要是荆南枝回来了,她却被抓走了,她是做鬼也不会放过这个人的!

    滴答。

    滴答 。

    轻微的水滴声响起。

    不是露水,是血滴落的声音。

    鲜血顺着插在左胸的刀口落下,落在地上。

    月光彻底驱散云翳,皎皎终于看清那人的伤势,不由瞪大眼睛——只见一柄匕首,正狠狠插在那人的左胸处!匕首几乎完全没入他胸口,只露出一截雪白的刀口,此刻刀锋泛着光,鲜红的血珠顺着刀锋与刀柄的交接处落下,砸落下来。

    他原来伤得这么重!

    血流如此,他竟还能冷嘲热讽,也算他厉害。

    皎皎正要说什么,却就着月色,冷不丁瞧见他露出来的半张脸。

    他声音略哑,音色低沉,皎皎虽听出他是个年轻人,但也原以为他已及冠。但此刻看来,却觉得他还是比她想象中要年轻,瞧着不过十七八的样子。

    眉目深邃,鼻梁高挺,嘴唇是冷心冷清的薄。这人生就一副桀骜不驯的模样,眉毛尤其让人印象深刻,似乎是受过利器伤,左边眉毛的末端竟是被利落地切开细细的两道。伤疤不见了,但那左边的眉毛却是成了断眉,微微挑起,便是一副无人可挡的野心勃勃的模样。

    野性不恭,他长了一张征服者的脸。

    皎皎愣住。

    她愣住不是由于洞中那人俊美夺目的面庞,而是别的。

    皎皎认为自己似乎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殷人、断眉、插进胸口的匕首……

    脑袋忽然很疼。

    所有在这个世界中度过的十一年岁月霎时间变得模糊起来,皎皎抱着脑袋,只觉得有什么别的东西正在一点点复苏。

    她怔忡半晌,眼神发直,茫茫然许久,倏忽偏过头,定定看着他一会儿,自己都没意识到什么,一个名字已经脱口而出。

    “殷……鞅……?”

    她话音刚落,山洞内原本正捂着唇咳嗽的殷鞅顿时抬起头来,眼底一片锋芒。

    他如一头暴起的豹子,纵然身受重伤,但还是拼着最后的力气扑了过来,猛地掐住了皎皎的脖子,面庞逼至她眼前,低喝:“你怎么知道我的身份?”

    他冷声逼问:“是不是越王派你来的!”

    皎皎原本半昏沉的思绪被他突然的动作打乱。

    今日一整日担忧、委屈、愤慨全都一起爆发,她被掐住脖子,手却猛地攥住了他胸前的匕首,使劲往里一推——

    殷鞅面色一白,手里松了劲,但还是桎梏住她,不肯放开。

    “好胆量,好心性。”他忍着痛笑了声,复又厉声道:“说,你究竟是如何得知我身份的!”

    他挨得近,面庞全都暴露在她视线中。

    皎皎这才发现他左眼上方靠近眉梢处,是有一颗小痣的。这颗痣浅浅淡淡,只有离得近才看得到。

    他气质冷酷,长得又一副不会俯首听命的样子,这颗极淡的小痣却给他整个人更添一种矛盾的美感,使得他这张脸瑰丽得愈发具有层次感。

    皎皎看着这颗小痣,头又开始疼起来。

    她闭了闭眼,脑海中尘封多年的记忆一点点被擦去灰尘,十一年在这个世界的画面倒流逆转,回到那些遥远得仿佛是上个世纪的时代,回到那个还没有穿越的她自己身上。

    在姗姗来迟的十一年后,皎皎终于想起,在那个漫长快乐的暑假中,她是曾经看过一本小说的。

    她看小说向来不走心,无关紧要的片段只会漫不经心地跳过,因而整本书看完,脑海里只有男女主角百转千回、你追我赶的虐恋情深,其余的记忆都完全模糊。

    怎么会知道他的身份?

    因为又是殷人又是断眉又是小痣,还有这重伤躲到山洞的剧情,都是属于男主角殷鞅的。

    殷太子,殷鞅。

    那么她又是谁?

    她是书里寥寥几笔、只存在他记忆里的白月光。

    在作者笔下,她替殷鞅挡了暗杀,救过他的命,最后死在他怀里。

    不仅如此,这个只存在所有人回忆里的角色,还同时是男配燕国国相崔宿白的多年遗憾、是横空出世驰骋沙场的少年将军荆南枝的青梅竹马,也是魏国夫人居住冷宫几十载不见国君的原因。

    皎皎终于想起来了。

    她恨自己想起得太晚,又恨自己为什么要想起这一切。

    ——她那么认真地生活,结果这个世界却全是假的?

    皎皎嘴唇颤抖,浑身战栗不止。

    短短一日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她终究承受不住,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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