窈娘把皎皎带到屋外, 与她单独谈话。

    她眼睛微眯,审视皎皎:“你识字?”

    这年头,大多数人都是不读书的。

    世道纷乱, 文官多靠世家推举, 武官多靠战场立功, 对于普通百姓而言,读书认字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所以窈娘才会说“认字的都在宫里当官”。

    在这种情况下,听到皎皎说自己识字, 窈娘如何会不惊讶:她是女子,年纪不算很大, 从哪里学的字?

    皎皎轻声嗯了声:“在燕地学的。”

    她垂眸,想起二公子:“一位好心的先生教我的。”顿了顿, 她嘴角扯了扯,“或许窈娘还记得我同你提过的三百金?他就是出三百金的人。”

    窈娘的表情严肃起来。

    她以一种与往日截然不同的眼神去看皎皎,像是第一次认识她。

    “这件事我自有定夺。”窈娘半信半疑, “来了极乐坊就好好待着,你如果动了跑出去的心思,别怪我没告诉你半道被人牙子掳走的后果——极乐坊不愁你吃穿,一般权贵看在我窈娘的面子上,也不敢随便对极乐坊的人做什么。可你在其他地方,却不一定能有极乐坊好过。”

    皎皎知道这个道理:“窈娘和坊里姐妹对我的好,我心里记着。”

    窈娘面色稍缓, 心想这丫头能看得开,倒是没白费她在她身上耗那么多心力。

    继而又想起皎皎居然会识字, 窈娘脑袋疼起来:西楼已经供养了一位闹腾个不停的活祖宗, 难不成新收来的燕女身世也有异?

    可长颍离燕地距离遥远, 窈娘在长颍城内能做许多事,手却是没长到可以伸到燕地的范围。况且如果她真的花钱花力气请人去调查一个孤女,结果什么都没查出来,那亏的不还是她?

    窈娘揉了揉眉心,疲倦道:“你识字的事情不要在外头到处张扬,我会让今天听到这事的人都闭上嘴,你自己也乖觉一些,别给我惹麻烦。”

    她太懂长颍一些高高在上的人的想法了:一位识字的美人可遇不可求,是比上等的美玉还要值得珍藏的存在。

    皎皎低声:“我听窈娘的。”

    皎皎识字的事情暂且不需要马上处理,可西楼那位威胁她非要找人念书听的事情却需要马上解决。

    原以为找不到人给那位念书,现在问题也算解决,窈娘按住皎皎的肩膀,半是提醒半是警告:“等会儿我会让杂役带你上西楼,里面的人让你念书,你只管听他的话,念书给他听,哄他高兴。但切记切记,不要对他心生不必要的怜悯,也不要离他太近。”

    她意味深长道:“你来坊里几个月,看过花朝节的演出,应该知道西楼里的人的身份。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应当知晓有些人是可怜,却不是我们可怜得起的。”

    的确不是她可怜得起的。

    毕竟她前途未知,尚且不知道能活几个年头,而他却能够在之后重登王位,杀尽所有他要杀的人。

    皎皎默了默,道:“窈娘,我明白。”

    “明白就好。”

    窈娘松了口气,带着皎皎来到了西楼下,指了个杂役过来吩咐几句后对皎皎说:“我就不上去了,他看到我要闹。我去处理别的事情,晚间再来问你事情。”

    杂役领命带着皎皎上西楼。

    西楼陡且峭,皎皎跟在杂役身后,扶着木质的楼梯,一步一步向上走。鞋履踏在木质的长板上,发出轻微的声音,皎皎想到西楼里的人,每走一步心就提起一分。

    恍惚间,她觉得自己走的不是木质的楼梯,而是悬崖峭壁上的绳索,走错一步就会掉下去粉身碎骨。

    走到一半,皎皎听到窈娘忽然喊住了她。

    “受了委屈不要忍。”窈娘半仰着头,捻起一缕碎发别到耳后,对皎皎说:“大不了不念就是。有什么,我替你担着。”

    皎皎愣了愣,露出笑。

    她双手扶在外侧的楼梯栏杆上,前倾身子,对楼下的窈娘说:“窈娘,谢谢你。”

    这笑如春日朝露,露出两个小梨涡,清新又纯真,让人看了心情都会不由自主变好。

    窈娘被她笑得晃了晃,回过神来,瞧见她面上的真挚,心底不由软了下来。她无奈一笑,指了指西楼的顶楼:“快些去吧,早念完早下楼。”

    皎皎乖巧地应了好。

    皎皎继续上楼。

    窈娘站在院中,亲眼看着她一步步走上去,离她越来越遥远,见她站在顶楼的门口,犹豫片刻,最终还是打开了门,进入了顶楼的屋内。

    天气晴好,她的背影在天光下,瘦弱却坚韧。

    多年后,新上位的越王为一个燕女歇斯底里的事情传遍长颍之时,窈娘站在院里仰头去看西楼,还是忍不住想起当年春末的那个晴天,皎皎一步步登上西楼的背影。

    她想,他们是正缘还是孽缘,没人清楚,但不可否认的是,他们之间总归是有些业障因果在的。

    皎皎是不知道窈娘在想什么的。

    她站在顶楼的门口,深呼吸一口气,听着屋内传来的淡淡的一声“进来”,伸手推开门,进入屋中。

    杂役站在屋外没有进来。

    皎皎独自一人站在门口,悄悄打量屋内的布置:小物件不多,大多是沉重又名贵的家具。回想起他生气时爱扔东西下楼,皎皎明白过来,或许能扔的东西都已经被他扔下了楼,窈娘大约是还没来得及替他补上。

    整个西楼只住他一人,屋内当然是足够宽敞的。

    皎皎站在门口,见不到越鲥的人,一时踌躇不前,不知道该做什么。在原地傻站了会儿,才听到里面传来他阴郁的声音:“都说了,进来。”

    原来这个“进来”是去里屋的意思啊?

    皎皎应了一声好,想到自己马上要见到越鲥,心脏略微收缩。她捏着衣角,勉力压下过分紧张的心情,越过红楠木雕刻的屏风,走入里屋。

    里屋的窗子全都关上,外头半点光都透不进来,纵是白日,却犹如黑夜。

    幸好有些微的光亮通过屏风上的雕花透漏进来,皎皎才不至于成了半个盲人。

    等看清里屋的景象,她双眸微睁。

    皎皎原以为越鲥会在塌上,没想到他却坐在梳妆台前,穿着一身暗红的衣衫,头上歪歪斜斜地戴着一顶金灿灿的凤冠,正取了一片胭脂花片,拧着眉头嫌恶地看了一眼,还是尝试着放在唇间,用力抿了一下。

    显而易见,他用不来花片,抿唇的动作太重,花片上的胭脂没有涂抹均匀,在唇上晕开一些,再配上他头上那顶摇摇欲坠的凤冠,他这副打扮不仅不显得美,反而显得怪异又可笑。

    皎皎怔住:这副打扮,分明是花朝节那晚他被绑上台的装扮。

    她是真的想不明白,越鲥为什么会把自己打扮成这样?他分明是恨极了被打扮成这模样上台演女儿戏的,刚才涂口脂的时候眼神也是不喜的。

    惊讶之下,皎皎竟然直接与镜中的越鲥对上了视线。

    她发现他正通过镜子观察她,以一种极其认真的眼神,在观察她脸上的表情。

    皎皎不敢有表情,只沉默站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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