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疯,和窈娘说自己又要听人念书了。

    极乐坊识字的就一个姑娘,他说是要听人念书,实际上更准确地说,是要听皎皎念书。

    窈娘不想让皎皎在风雨里奔波,咬着牙拒绝了越鲥的无礼要求,谁知他面无表情地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破碎瓷片——不知道什么时候藏起来的,一言不发就要往自己脖子上划,一股子狠劲。

    怎么越来越疯了!

    窈娘连忙去拦,无奈让人去请皎皎。

    这天气风大雨也大,皎皎来到西楼的时候,不久前还干干净净的衣衫全部湿透,青丝潮湿,黏在面庞上。

    油纸伞的伞骨被风吹断了一根,她小心翼翼地在屋外把伞上的雨水甩干净一些,然后把破了的油纸伞放在他的外屋门旁,进了里屋。

    越鲥正伏在塌上画画。

    他作画的姿势并不端正,一手按着纸,一手提着笔,面无表情地在纸上勾勒什么。

    是一座桥。

    这次桥上不再是一团墨了,渐渐有了人的身形。

    一头顺滑的青丝从肩膀滑落,沾染上纸上的墨,越鲥恍然未觉,抿唇继续去在桥上涂涂画画。

    皎皎在外屋收拾油纸伞的时候,他低头给桥上的人画上了一顶帷帽,寥寥几笔后,画上人的动作也逐渐清晰——这人握着花。

    他越画眉眼越舒展,画眼见着要成型,可是等皎皎的脚步声在里屋响起,他又在笔上沾了墨,涂抹在桥上,彻底把桥上的人遮盖了个干干净净。

    皎皎来到越鲥面前时,越鲥刚好把画毁掉。

    他把画纸团成一团,扔到一旁,皎皎才发现他画纸下还是画纸,一张张画纸叠在一起,全都被他一张张拿出来,毫不留情地团成了一个个废纸团。

    越鲥坐在一堆废纸团中间,双手撑着身下的木塌,偏头向皎皎看来,左耳向她。

    第一句话就是:“我听到她们说你在学戏了。”

    皎皎看向他白净的耳朵。

    如果不是他坦诚,怕是没人会知道他的这一缺陷。

    越鲥仿佛看出她的疑惑,给她答疑。

    他一只手捂住右耳,淡淡地笑:“你不用奇怪我为什么能听到——使劲捂住右耳,再用左耳去听的话,只要用心也是能听到一些东西的。”

    说完,他放下了手:“更何况我的时间不值钱,窗边坐一整日也是常有的。”

    皎皎抬眼看越鲥。

    他此刻表现得太正常,正常到那一日的争吵仿佛不曾发生过。

    不知道说什么,皎皎想到他叫自己来的目的,主动去书架上拿了一本没读过的诗册,对他说:“我念书给你听。”

    考虑到他说过右耳的问题,她站在他的偏左一侧,音量比起正常说话要稍高一些。

    越鲥却说:“念书的事情不急,我有别的事情要问你。”

    什么事情?

    皎皎疑惑,把诗册放下,安静等待他的问题。

    越鲥一动不动地注视着皎皎,用目光去做画笔,细细描摹皎皎的眉眼。

    他看了一会儿,原本平静的眼渐渐生了几分焦躁。在这焦躁把他彻底燃起来之前,他忽的转身,伸长手去推开木塌后面的窗子,让窗门大敞开来。

    狂风呼啸,雨水急急打落进来,塌上被他废弃的画纸团吹落下来,有一团竟然被风吹得扑打到了皎皎的身上。

    皎皎拿住废纸团,摸到了半干的墨汁。

    风声,雨声,树叶沙沙声,竹帘猎猎作响声。

    在满屋的杂声中,越鲥眉眼舒展,终于心满意足。他穿着一身白色的单衣,衣着素净,任由风灌进单薄的衣衫里,任由雨打湿身体,眼底是即将要崩溃的平静,问皎皎:“你去戏坊,是不是为了我?”

    最需要安静的人,现在却在最喧嚣的环境中问她这个问题。

    皎皎一瞬间明白他的用意:他根本不敢听她的回答。

    果不其然,在她开口的一瞬间,他便移开了视线,只留给她一个侧脸。

    右耳向她。

    几个呼吸的时间后,仿佛是听到了答案,越鲥转过头来,第一次露出了笑。

    他说:“我就知道你是可怜我的。我那么凄惨,你第一次见我就为我落了泪,怎么会不可怜我。”

    其实他根本没听到皎皎在说什么,一切都是在自欺欺人。

    皎皎看着他的笑,眼泪却突然掉了下来。

    她突然明白一点:她把越鲥当做救命稻草,其实越鲥也一样,他也把她当做救命稻草。

    命运半点不由人,他们都是书里没几笔的早亡人,也是在这个乱世挣扎的可怜人。

    窗外风雨声太大,越鲥什么都听不到。

    他怔怔坐在窗前,终于再一次看到了皎皎的泪水,却不如想象中高兴。心脏像是被一只手紧紧捏着,疼得他捂住了左胸。

    皎皎无声落泪。

    她流泪和越鲥不一样,是安静的,不像他那样想要引得所有人的注意力,豆大的泪水积蓄在眼眶里,眼睫微眨,便无息落下。

    越鲥使劲用手捂住右耳,想要用健全的左耳去听她的哭声。

    可风雨声太大,他什么都听不见。

    于是又慌慌张张地去关窗户,回身继续保持着右手捂住耳朵的姿势,左手去擦她的眼泪,磕磕绊绊对她道歉:“是我不好,我上回不该对你发火,这回又不该故意不听你说话……你别哭,我以后不让你哭了。”

    门窗关上,耳鸣的右耳也被紧紧捂住,可越鲥还是听不到她的声音。

    他这才隐隐约约反应过来,她哭是不出声的。

    她滚烫的泪水落在他的指尖,他被烫得收回了手。

    怎么会有人哭时不出声呢?

    不哭出声,谁来爱她呀,她怎么不懂这个道理。

    十五岁的越鲥茫茫然放下了右手,任由烦人的耳鸣再度侵袭。

    可他放下手,却有人伸出手,替他捂住了右耳。

    皎皎捂着他的右耳,一动不动看着他,对他说:“我去戏坊是为了你。”

    她重复:“为了你。”

    越鲥傻愣愣。

    两人身上都是湿的。他问皎皎:“为什么?”

    窗外暴雨飓风没停,风呼啸而起,暴雨砸在窗上,天空都是阴暗的。

    皎皎放下捂住他右耳的手,轻声道:“因为我做了一个梦,梦到你在将来救了我。”

    这样便不算欺骗了吧?

    她垂眸想,心底是愧疚的。

    越鲥目不转睛地望着她低垂的眼睫,和挂在眼睫上的泪。

    他又想起了第一次见面时皎皎的模样,想起了她手里快要握不住的兰花。

    越鲥怎么会不知道,越人爱一个人就会送那人兰花。他在第一次见面时就知道,她是被很多人爱着的。

    被那么多人爱着的她,在那一晚,眼里却只有他。

    越鲥忽然又想要为皎皎作画。

    他笨拙地拂去她眼底的泪,对她说:“真好,我居然能在你的梦里帮到你。这样的梦,要是我也能做就好了。” .w.com 请牢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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