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食时分,  六学监生们各自分散在食堂左右两边,或是拿着百味食肆的单子在点菜,或是排成长队领暮食,  俱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今日刚公布了十月月考的名次,这些监生们有的名列前百,有的缀在九百余名。他们尚来不及为了名次而欢喜或忧愁,  就被一桩事吸引走了全身心的注意力——

    月考宴席。

    眼下,散在食堂各处的监生们,  不约而同地望向摆在中央灶台右侧的大桌案。

    那儿坐着在本次月考中名列前茅的监生,  许平、叶柏、荀监生、孙贡……一共九人。他们三人为一组,  占据了大桌案的三面位置,  仅留下离小门最近的一面。

    其余一千余名监生越瞧越心痒,连自个儿手边的暮食都顾不上用,  一心想看看这一桌特制的月考宴席都有什么。

    听说是孟师傅特别拟的一张食单子,  与食堂、百味食肆会供应的吃食都不一样。

    在每月一日举办完月考宴席后,得过十五日,  本月月考宴席单子上的部分吃食才会分别被添进食堂或百味食肆的食单里,  好让其余监生品尝个中滋味。

    薛恒心痛极了:“足足半个月,  这多磨人啊!”

    田肃欲哭无泪:“更不必提到了下个月,孟师傅又会拿出新的月考食单,这摆明就是要馋我们嘛!”

    其余一众监生纷纷叹气,  望着许平、叶柏等九人的视线中充满了艳羡。

    顶着众多监生的灼灼目光,许平与叶柏倒还面色如常,  像是荀监生、孙贡这般平日里不怎么惹人注目的,  眼下就显得有些局促不安了。

    就在此时,  孟桑从小门处出来。

    孟桑在空着的那一面桌案前站定,  笑道:“监内不允饮酒,  只备下橙汁和甘蔗汁两种饮子,诸位可以自行取用。”

    “月考宴席并非正儿八经的大宴,故而拟定食单时不会问过诸位监生的喜好与忌口。”

    “不过我们会留下一名杂役,专门为诸位介绍各道吃食的名头、用料,还请诸位监生自行避开不喜、不能用的吃食。”

    孟桑拍拍手,立马有数位杂役从小门后端着吃食出来,分别为许平等人上菜。

    她将柱子推到人前,笑道:“我先去后头烹制吃食,剩下介绍的活计,由柱子来接手。诸位有什么不清楚的,都可以问他。”

    柱子昂首挺胸,叉手行了一礼:“现下为诸位郎君上的是冷菜,分别为凉拌三丝、酸甜萝卜、盐水鹅、夫妻肺片。”

    “其中,凉拌三丝是将豆腐皮、胡萝卜切丝,再添上金针菇、芫荽碎……”

    小门处,孟桑看着柱子滔滔不绝地介绍吃食,又见一众监生没有不耐之色,这才彻底安下心,继续去做大菜。

    后厨之中,陈厨子等人正在忙活。

    纪厨子见孟桑回来,递过来一只宽碗:“师父,鱼片腌制好了,各色辅料也按着您说的备好。”

    “嗯,辛苦了。”孟桑接过,去到独属于她的灶台前,着手做酸菜鱼。1

    起锅烧油,另舀一勺豚油来丰富香味的层次,随后倒入花椒、蒜等辅料以及大量酸菜炒香,再依次加进鱼骨翻炒均匀,最后添一宽碗的清水以及适量的糖、胡椒粉等调味料来烧制鱼汤。

    此时,酸菜的香味经过热油激发,在锅中底汤煮开的同时,逸散到了后厨各处,甚至无所顾忌地穿过小门,直直扑向外头的一众监生。

    原本监生们的注意力全都放在先上的四道冷菜菜与两种饮子身上,聊得正火热,陡然闻见这么一股子酸辣香味,顿时灵台清明。

    包含许平在内的一众人都直勾勾盯向小门处,恨不得透过那门看清里头孟桑在做什么。

    许平没忍住,朝着柱子开口:“不知这是什么吃食?”

    柱子自然也闻见了这股子勾人的香味,悄悄咽了咽津液,笑道:“是今日的头一道大菜。”

    至于其他的,他死活都不愿意多说了。

    监生们怎么都没法从他口中掏出话来,只好硬生生地将注意力转回到面前的吃食上头。

    许平九人好歹待会儿就能亲口品尝到接下来的佳肴,而抱着饭碗守在一旁的田肃、薛恒等监生,那心里头的滋味就复杂了。

    薛恒捧着饭碗,苦兮兮道:“子津,你再说说这四道凉菜罢!我这只能听着你说的,来下饭了。”

    站在他身边的田肃狠狠点头,手里也捧着一只饭碗,顺势从身后桌案上夹了一块羊肉。

    其余看得着吃不着的监生们立即附和。

    “是啊,许监生再说两句呗!”

    “我们这听到、看到,便也就当吃到了!”

    许平好笑地扫了众人一眼,到底还是顺了他们的意思,边夹起菜,边描述口感。

    “这道盐水鹅,吃着是咸口的。鹅皮有些滑,嫩中带着一丝弹和脆。鹅肉十分紧实,几乎全是瘦肉,蘸着调配的卤汁吃,一点也不腻味,极香。”

    说罢,许平将夹着的那块盐水鹅细致啃完,方才继续说底下的。

    “凉拌三丝,吃着很是清爽,酸中带着甜,泛着些许辣味。胡萝卜非常新鲜,脆生生的;豆腐皮丝很柔软,切得很细,十分入味。”

    “夫妻肺片,想来众位同窗见着这菜上的红油也晓得,尝来是辣口的。牛肉片紧实而不干柴,牛肚很有嚼劲,牛心软而不烂。麻辣中带着芝麻香,吃不出一丝丝的腥味,也是一道非常开胃的凉菜。”

    “就是这名字……”

    许平说到这儿,忍不住望向柱子,欲言又止。

    白日里,孟桑拎着柱子耳提面命许久,几乎把所有监生可能会问到的事都说了一遍。

    眼下,柱子一瞧见许平那疑惑模样,立马想起孟桑先前说的话来。顶着众人仍旧疑惑的眼神,他轻咳一声,笑着介绍起这吃食的由来。

    比如“肺”本为“废”,里头的牛肺因为口感不好而去掉了;

    比如是因为一对夫妇创出了这道吃食,从而冠以“夫妻”之名,并非是用一对夫妻的肺片来做。

    听柱子说完,众监生恍然大悟。

    田肃想起百味食肆的食单子,灵机一动道:“就像松鼠鳜鱼里头没有松鼠!”

    薛恒紧接着跟上:“鱼香茄子煲里头也没鱼肉!”

    其余人监生听了,不由哈哈大笑。

    叶柏本来在专心对付那道酸甜萝卜,一筷子接一筷子,一直在“咔吱咔吱”嚼着萝卜丁,顺便听了一耳朵众人对凉菜的点评。

    小郎君听来听去,就是没听见众人提及他最喜爱的酸甜萝卜丁,顿时有些不服气。

    他轻咳两声,引来其余人注目,随后一本正经地开口:“还有这道酸甜萝卜,吃着非常脆爽,酸甜可口,很是解腻。”

    许平等八人听了,当即出声赞同,并给出自己的见解。而其余人听着那清脆的“咔吱”声,又见这九人越发细致地描述口感,真真是心痒难耐啊!

    偏生他们因着吃不着,还得心甘情愿地怂恿:“再多说些!”

    这时,从小门传出的香味,添了几分鱼的鲜香,以及一股子浓浓的辣味。

    下一瞬,数位仆役从后头走出,端上了两道热气腾腾的大菜。

    一等吃食摆到诸位监生面前,柱子立马上道地开始解释。

    一道为酸菜鱼,酸菜与鱼骨为底,薄薄的白嫩鱼片泡在汤汁里,四周还浮着数个深红色的辣椒小段等物以作点缀。

    酸菜独特的香味与鱼的鲜香,扑面而来。

    即便有酸菜鱼在前,另一道色泽红亮的水煮肉片也毫不示弱。

    碗中浮着厚厚一层红通通的辣油,能在第一时间抢来所有人的注意力。粉褐色的豚肉片沉浮其中,顶部铺着一层辣椒碎,辣香逼人。

    众人还在惊叹之时,叶柏忽而不满开口:“为何我碗中的分量比旁的监生少那么多?”

    即便他是个七岁孩童,饭量比不上另外八名监生,也不能这么少吧。

    粗略一看,每碗里头也就三四片肉,只能尝个味道,完全吃不尽兴!

    杂役们已经撤回了后厨,而柱子听了,仍旧维持着面上的笑意:“师父猜到叶监生会有此问,特意让我转告您一句,‘叶小郎君难道自个儿真的不清楚,此举是何缘由吗’。”

    此话一出,其余监生仍旧不解,而叶柏心下一虚,立马就想到了冒出尖尖的牙,面色发苦。

    唉!这牙何时才能长好呀?

    一日不长齐,桑桑就老是拘着他,不让吃生冷的,不让吃特别辛辣的……

    原本瞧见面前那道夫妻肺片的分量没有被削减,他还以为桑桑松口了。没成想,是桑桑算准了他不爱吃这些牛肚、牛心。

    桑桑真是……忒坏了!

    正当叶柏郁闷时,柱子又开口了。

    “师父还说,在重口菜上少了的分量,会在其余吃食里补回来,不会亏待了叶监生的。”

    “嗯。”叶柏不为所动,闷闷地应了一声,惆怅地喝了一口甘蔗汁。

    还能在哪儿补回来?必定是在那些时蔬上补回来呗!

    有点挑食的叶柏面上不显,心中长叹一声,认命般地品尝起酸菜鱼和水煮肉片。

    酸菜鱼里头的鱼肉很薄,每一根刺都被庖厨提早去掉了。鱼片浑身都挂着汤汁和一缕缕黄色的油,但吃着一点都不油腻,口感滑嫩,轻轻一咬就散开。而底汤那种酸中混着辣的滋味,最大限度地衬托出鱼肉的鲜美,风味极佳。

    至于碗底的酸菜,腌得够味,但又没有失去蔬菜的那种清爽口感。那种极致的酸香,能勾出人心底最浓厚的馋意。

    薛恒等人闻见味道后,哪怕手里还捧着吃了一半的饭碗,也依旧觉得饥肠辘辘。

    桌案另一边的算学监生孙贡,家境贫寒,身子骨也算不上特别健壮。每逢冬日,他的手脚都是冰凉的,所以极爱辣口的菜,只觉得一口下去浑身都会热乎起来。

    故而,他一见着水煮肉片,那视线就挪不开了,忙不迭伸出筷子去夹豚肉片来吃。

    相较于鱼片的细嫩,豚肉片虽然吃着也是滑嫩的,但显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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