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个迷路在九幽之下的孤魂野鬼。

    好怪,按理说回了青云会老巢,他不该是如鱼得水,自在惬意么?

    泠琅不知道这种莫名的感觉来源于何,或许是自己多心了,他们根本就没那么熟。她只随着他拐过一个又一个弯,路过了好几盏静静燃烧着的灯烛——

    一道石门出现在眼前。

    二人同时停下脚步,江琮回头看她,眸中仍是熟悉的浅浅笑意,好似刚刚那种穿行与地下世界的孤寂只是错觉。

    他说:“夫人猜猜,如今头顶上是何处?”

    泠琅的方向感一直不错,但行了这么久,又全无参照物,这问题很难回答。

    她迟疑道:“我们似乎……一直在往北?”

    江琮赞叹:“的确如此,我们现在已经到了西市最北端。”

    他抬掌,抚于石门之上,随着一阵沉闷声响,石门缓缓向两侧移开。

    “欢迎这位娘子……光临青云会京城兵械库。”青年语声漫不经心。

    泠琅却觉得,这是他今天说的最为动听的话。

    她注视着这处底下石室,或许用石厅二字更为合适。高两层,灯火通明,桌上柜中,整整齐齐陈列着的,用十八般武器形容都不能囊括。

    刀枪剑棍这类寻常自不必说,就连如今少有人使用的锏或槊也摆了一整柜,傅彬钟爱的折扇亦能寻到。

    泠琅啧啧赞叹,如参观什么豪宅别馆一般流连。

    暗器、毒药、甚至火折子绳索护甲之类都应有尽有。她抚掌赞道:“这么气派,连造反都做得!还整日遮遮掩掩做什么。”

    江琮温柔道:“正是想造反,才更要遮遮掩掩。”

    泠琅懒得去辨这话里的真假,她停在一处全是刀具的展柜前,一边细看,一边评判。

    “陌刀,”她指着一柄长柄大刀说,“太过沉重威猛,我不喜欢,但若配上匹通心意的好马,连斩二十人,倒是不在话下。”

    “苗刀,太窄太细,用的通常是些凌厉阴毒路数。我爹说,这样全然失了刀的真意,但我玩过几次,却意外的顺手。”

    说着,她眼睛一亮,拎起一把直刃长刀:“这上面开了血槽?嗯……还有倒刺,这工艺能放在环首刀上面倒是少见,不愧是青云会的手法。”

    说着,她手腕一翻,耍了个漂亮的劈砍,接着扭身回旋,双手持刀,从下而上斜斜一刺,刀气犹如实质,落地之时有铮然声响。

    江琮微笑:“还未见过夫人这般使刀。”

    泠琅此前用的都是李如海教的东西,追求缥缈灵动,而环首刀是大开大合之刀,方才那几下,自然同从前那些招数迥然不同。

    她将刀依依不舍地放回原处,潇洒一笑:“略通皮毛罢了,夫君见笑。”

    她一面同江琮说话,一面里里外外,把这一架子刀具看了个遍,瞧见顺眼的便拿起来比划,如老鼠进粮仓一般喜上眉梢,乐不思蜀。

    终于,泠琅想起来问:“这里怎么一个人都没有?”

    “得到了消息,自然不会有人看守。”

    “哼,瞧你这般熟络,定不是第一次带人来这里。”

    “咳咳,为何这般说。”

    “我晓得你见我厉害,便想着笼络收入麾下,带我来这里,趁我沉溺其中意乱情迷,便提出些非分要求。”

    “……非分要求?”

    “譬如,让我当你左右护法,便送我两柄刀什么的……哼,还好我定力足够,你说什么我也不会听!”

    江琮默了片刻,哼笑道:“我没有左右护法,也没带人来过这里。”

    “这处军械库,只有正式入了青云会的人才能领取一二,”他缓步走向少女,“至于夫人……自然同那些人不同。”

    他凝望那双陡然亮起的眼,低低道:“看上哪些,尽管说了,届时它们会出现在去往江南的车马上。”

    泠琅甜甜一笑,发自内心地说:“夫君,我同你相识以来,几乎从未觉得你如此顺眼过。”

    江琮抬起手,帮她将一缕发别到耳后:“这么开心,为何还用‘几乎’二字?”

    “因为平心而论,从前你躺在榻上昏迷的时候,才是最顺眼的。”

    “…………”

    “古人云,不会动的丈夫才是好丈夫,这话确实有道理。”

    “还想不想要了?”

    “但这话在你我之间,不算太成立。”

    “呵。”

    最后,泠琅挑选了匕首两把,毒药三种,暗器数枚。至于刀,却一柄也没有要。

    江琮没有问为什么,他很明白,手上有天底下最好的刀,其他的再怎么好,终究也是多余。

    不过瞧她喜不自胜的模样,他心里觉得,这一趟的确是来对了,这个小娘子不爱调香弄琴,仅有的热情与兴趣全在于金属锋刃。

    虽然那些毒药匕首,十有八九会用些在他身上。

    给手下人配点军需罢了,他默默地想,她趁手了,事情自然也能解决得利落,共赢的事,没什么旁的意思。

    回去的路上,她先前还在兴奋地谈论,后面便渐渐没了声响,头一点一点,最后靠到了江琮肩上。

    车轮辘辘,车厢摇晃,少女的呼吸却恬淡安然,长睫乖巧地垂着,一点也没有顾盼流转的神气。

    更没有先前在暗室中,点评各类刀具暗器时的神采飞扬。

    江琮垂目看着,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她?池边黯然低落的,墙下凶狠凌厉的,同他来回时狡猾嘴甜的,还是此时得到了喜欢的事物,便如孩童一般安然酣眠的?

    他隐隐觉得,这趟远离西京的江南之行,能让他看清很多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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