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袋杆往脚掌上一拍,磕去烟灰,把烟袋掖在围裙里走来,问公子道“要壶茶啊,你老?”

    公子说“不是。我要另烦你一件事。”

    跑堂儿的赔笑说道“这是哪儿的话?怎么能说到烦咧!伺候你老,你老吩咐吧!”

    公子才要开口,未曾说话,脸又红了。跑堂儿的见这么样子,说“你老不用说了,我明白了。想来是刚才串店的这几个姑娘儿,不入你老的眼,要外叫两个。你老要有熟人,只管说,别管是谁,咱们都弯转得来;你老要没熟人,我数给你老说咱们这儿头把交椅,数东关里住的晚香玉,那是个尖儿。要讲唱的好,叫小良人儿,你老听听那个嗓子,真是掉在地上摔三截儿。还有个旗下金,北京城里下来的,开过大眼,讲桌面儿上那得属她呵!还有个烟袋疙瘩儿,还是个雏儿呢!你老说叫哪个吧?”一套话,公子没太听明白,觉得大约不是什么正经话,便羞得他脸红了。连忙皱着眉,垂着头,摇着手,说道“你这话都不在筋节上。”

    跑堂儿的道“我猜的不是。那么你老说吧。”

    公子这才斯斯文文的指着墙根底下那个石头碌碡说道“我烦你把这件东西给我拿到屋里去。”

    那跑堂儿听了一怔,把脑袋一歪,说道“我的大爷,你老这可是搅我咧!跑堂儿的虽说是勤行,讲的是提茶壶,端油盘,抹桌子,刷板凳。人家掌柜的土木相连的东西,我可不敢动!再说那东西少也有三百来斤,地下还埋着半截子,我就这么轻轻快快地给你老拿到屋里去了?我要拿得动那个,我也端头号石头,考武举去了,我还在这儿跑堂儿吗!你老,这是怎么说呢?”

    正说话间,只见一个女子叫了声“店里的拿开水来。”

    那跑堂儿的答应了一声,踅身就往外取壶去了,把个公子就同泥塑一般塑在那里。直等跑堂从屋里兑了开水出来,公子又叫他说“你别走,我同你商量。”那跑堂儿的说“又是什么事?”

    公子道“你们店里,不是有打更的更夫么?烦你叫他们给我拿进来,我给他们酒钱。”

    那跑堂儿的听见钱了,提着壶站住,说道“倒不在钱不钱的。你老瞧那家伙,直有三百斤开外,怕未必弄得行啊!这么看吧,你老破多少钱吧?”

    公子说“要几百就给他几百。”

    跑堂儿的摇头说“几百不行,那得两吊钱。”说着,又伸了两个指头。

    公子说“就是两吊,你叫他们快给我拿进来吧。”

    跑堂儿的搁下壶,叫了两个更夫来。那两个更夫,一个生得顶高细长;一个生得壮大黑粗。跑堂儿的告诉他二人说“来把这家伙,给这位客人挪进屋里去。”又悄说道“喂!有两吊钱的酒钱呢。”

    粗壮的更夫是个浑虫,听了这话,先走到石头边说“这得先问它一问。”上去向那石头楞子上,当的就是一脚,那石头风丝儿也没动。他哎哟了一声,先把腿蹲了。

    细高的说“你搁着吧!那非得拿镢头,把根子搜出来才行。”说着,便去取镢头。

    粗壮的说“喂!你把咱们的绳杠也带来。这得两人抬呀!”片刻绳杠、镢头来了。

    这一阵嚷,院子里住店的已经围了一圈子人了。卢公子在一旁看着,那两个更夫脱衣裳,磨拳擦掌地才要下镢头,只见对门的那个女子抬身迈步款款的走到跟前,问着两个更夫说“你们这是作什么呀?”

    跑堂儿的接口说道“这位公子要使唤这块石头,给他弄进去。你老躲远着瞧,小心碰着!”

    那女子又说道“弄这块石头,何至于闹得这样马仰人翻的呀?”

    细高更夫手里拿着镢头看了一眼,接口说“怎么马仰人翻呢?瞧这家伙,不这么弄,弄得动它吗?打量玩儿呢!”

    那女子走到跟前,把那块石头端相了端相,见有二尺多高,径圆也不过一尺左右,约莫也有个二百四五十斤重;原来是一个碾粮食的碌碡,上面靠边却有个凿通了的关眼儿,想是为拴牲口,再不,插根杆儿,晾晾衣裳用的。她端相了一番,便向两个更夫说道“你们两个闪开。”

    粗壮更夫说“闪开怎么着?让你老先坐这石头上歇歇儿么?”

    那女子更不答言,她先挽了挽袖子,把那青粗布衫子的衿子,往一旁一缅,两只脚儿往两下里一分,拿着桩儿,挺着腰板儿,用两只手靠定了那石头,只一撼,又往前推了一推,往后拢了一拢,只见那石头脚跟上,周围的土儿就拱起来了。重新转过身子去,又一撼,就势儿用右手轻轻的一撂,把那块石头就撂倒了。看的众人齐打夯儿的喝彩,都悄悄地说道“这才是劲头儿呢!”当下把两个更夫

    惊得目瞪口呆,不由的叫了一声“我的佛爷老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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