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时响起的是厚重大门被推开的嘎吱闷响,一个三十出头的英俊男人大步流星地走进议会室,他有一头铁锈般的棕红色头发,面上带笑,轻车熟路地拉开椅子坐下,一边不耐地拉了拉领口,将纽扣扯开。

    他相貌生的有些粗犷,解开纽扣时,手肘曲起,手臂肌肉自然隆起,更为他增添一股贵族中罕有的男性魅力。

    “尤瑟尔叔父,我就猜到你一定会想起圣经里的这一段,在来的马车上特意拿出来翻了一遍。果然如此。”

    “查理,你迟到了。”窗边的黑袍老人回过头,他头发已然花白,身形也有些佝偻、矮小,他已经很老了,老的像一截枯木,等待着某一场春日的野火将他烧成灰烬,然而只要一看到他的眼睛,就立刻会知道绝非如此。

    一个这样的衰老的老人,脸庞上竟然有双锐利异常的异色眼睛,一蓝一绿,妖异而古怪,当他这双眼睛望来时,大多数人的后背都会升起一种毛骨悚然的恐惧战栗感。

    于是不必看他衣服上鸽子的家徽,所有人都能立刻能在心里念出这个老人的名字。

    尤瑟尔·潘塞拉,位于帝国权力巅峰的,历史最为悠久的四个姓氏之一的,潘塞拉家族的家主。

    对许多人来说,从他们出生开始,就是这个行将就木的老人统治着这个庞大而虔诚的家族,而直到他们老去,死去,执掌潘塞拉家的依然是这个老人。

    时光似乎凝固在他身上,不老,不死,永远虔诚肃穆,永远位高权重,就如潘塞拉家以神的使者鸽子作为家徽一样,当真被神所庇佑着一般。

    “是是是,我有什么办法,大半夜的,这么大的雨,能从玛利亚床上爬起来,我已经很不容易了。更何况,又不是什么大事,陛下每年都要去一次圣地,有什么必要大动干戈吗?”

    “不可置喙陛下。”

    “知道啦,尤瑟尔叔父,我对陛下可是忠心耿耿。”名为查理的男人略显粗鲁地翘起二郎腿,仰靠椅背上,随手从圆桌中心的一排摆件里拿出一个,在手中百无聊赖地把玩着。

    精巧至极的红玫瑰雕像,花瓣层层叠叠地绽放,从鲜红到暗红,像层层叠叠的血迹。

    而在十年前,这座摆放在皇宫中心的,代表帝国最高权力中枢的议会室的玫瑰摆件,还是雪一样的纯白。

    十年前,四个古老姓氏之一的坎贝尔发生了名为玫瑰暴雨的家族政变,狂风暴雨的一夜过去,坎贝尔庄园的大门重新打开,人们惊异的发现,坎贝尔庄园中那满园白玫瑰已经被鲜血染成鲜红。

    二十二岁的查理·坎贝尔踏着濡湿的地面和一层浮着血迹的浅水走出,插着兜,吹着口哨,无比遗憾地向所有人宣告,由于兄长与父亲自相残杀,在昨夜双双宣告死亡,并且不幸地带走了庄园里所有的男性继承人的性命,他这个私生子,如今是坎贝尔家族唯一的继承人。

    籍籍无名的私生子一跃成为帝国最悠久的四大家族的继承人,并且一个月之后,就将坎贝尔家已经流传六百年的白玫瑰家徽更换为红玫瑰。

    许多人私下议论纷纷,坎贝尔如今的家徽并不是红玫瑰,而是被血染红的白玫瑰。

    “我数一数,我的玫瑰,叔父的鸽子,卡佩彭斯的蛇,还有弗里德里希的狼……啧,十六岁的公爵,父亲死的这么早,真是个好运气的小子啊,罗德里克叔叔,你可真是会挑女婿。”

    卡佩彭斯的家主罗德里克正站在一副名为《死神与少女》的油画前,黑绿相见的大衣裁剪得当,勾勒出他修长有力的双腿,他冷淡地望了一眼便收回目光,淡绿色的眼睛在烛火里傲慢至极。

    查理·坎贝尔却毫不在意,反而滔滔不绝起来:

    “你那个女儿还好吗,叫什么来着,伊斯特?我记得是个很漂亮的女孩子吧,要不是我的儿子年纪太小,我一定要娶进家里来给他做老婆。也好弥补我和安妮罗洁之间的遗憾,我娶不了她姐姐,我儿子娶她妹妹,也一样嘛……”

    “查理!”苍老而严厉的声音。

    相貌粗犷的男人投降般的举起双手,耸耸肩,不羁地笑着说:“是,是,尤瑟尔叔父,别那么认真,我开玩笑而已。”

    轰然一声,毫无征兆的,在查理进门时也只打开半扇的议会室大门,忽然全部打开,走道明亮的烛光争先恐后地涌入,将门口的男人投下的阴影拉的长长的,无孔不入,几乎铺满半个房间。

    “真是热闹啊。是吾来迟了吗。”含笑而温和的声音响起。

    金色和白色交织的袍子下摆流动,走道两侧的侍卫立正挺胸,扬起头颅,抽刀出鞘,竖在身前。清脆的兵刃之声由远而近,响彻长廊。

    议会室内,所有人都起身,就连始终冷淡不语的罗德里克都转向门口,低下头,按住心口。

    “愿神保佑您。陛下。”

    -

    暴雨的山间,大雨倾盆,有狂暴的雷电劈开夜空,一瞬间照亮密林间的冒雨疾行者。

    暴雨之中,四匹黑色骏马拔足狂奔,全身都覆着漆黑的轻甲,溅起比大雨更暴烈的水花,赶车的男人体格高大如山,赤/裸着上身,雨水冲过他布满伤痕的身体,好似冲刷过一座沟壑起伏的小山,他粗壮的手臂上青筋暴起,一只手就控住四匹烈马,另一只手高高扬起马鞭,以开山裂石般的力量催促着烈马在这暴雨里加快步伐,向前冲去。

    马车车身覆着一层黑铁,好似一间沉重的房舍,或者一只巨大的黑色棺材,马车四角都镶嵌着咆哮的狼头,在暴雨狂风的疾行中,发出慑人心魄的暴戾咆哮。

    两队黑甲的骑士紧紧跟随在马车身后,一同在密林中狂奔,雨水紧密地打击在黑铁的马车上,密林之间,雨水,马蹄声,交织响起,好似狂雷,怒嚎不绝。

    如同……地狱的骑士重回人间的战场!

    —

    “好大的雨啊……北境似乎从来没有下过这么大的雨,到底是南方啊。”

    马车里,白发的老人掀起黑色的窗帘,注视着黑夜里的暴雨,无数雨水暴烈地打在厚厚的窗玻璃上,粉身碎骨地坠落下去。

    车里的油灯微微摇晃,但是听不见一丝暴雨声,温暖又安稳,好似在平地的宅邸之中。

    “海因里希少爷,按照卡佩彭斯家的来信,那位原先和你有婚约的小姐,如今正因重病而在修道院里修养,如今您的未婚妻是卡佩彭斯家的第三个女儿,听说……她有些,不大好的传闻。”

    老人委婉地说。

    一片寂静,车内的黑白棋盘纵横交错,带着真丝白色手套的手指拿起黑色的皇后,移动数格,吃掉白色的骑士。

    少年的声音这才冷淡地响起。

    “无所谓,都是毒蛇的女儿,谁都一样。陛下既然想以卡佩彭斯牵制北境罢,那就让他试试看吧。还有……”

    方才还执着黑子的手转而拿起白色的主教,在棋盘边缘不慢不慢地点了点。

    “亚历克斯,我父亲已经死了。你应该叫我老爷。”

    是吗。

    但是您也有着皇室又一半的血脉啊。那位陛下,真的会为您安排一桩如此简单的婚姻吗?

    老人把心头这句涌上来的疑问咽了下去,放下黑色的窗帘,按住胸口,微微俯身。

    “遵命。海因里希老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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