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的她还只是个娃娃,拼尽全力也就能打倒一个壮汉,而祖父死后,八岁那年,她便被教主挟去,丢在那山谷里。

    和人争命,和兽争命。

    若是功法,她早可以大成了,可她那些年一直都在杀戮中,无数次命悬一线,无数次绝处逢生,别人在树下练剑,她在兽群里练。

    或许,那已经不叫练功了,叫求生。

    后来的征战沙场,才算是在练功。

    “你很厉害,这身本领,有慧根之人苦修一百年或许可得,但你如此年轻。你有服用过什么助长内息的丹药吗?”

    酌春有些好奇,边替她包扎边问道:“几年让武功至此,天下无双。”

    “一直受毒牵制,后来毒解了。”

    郁欢避重就轻,叹了一声,又闭上眼,不准备交谈下去。

    她身上的命债太多了。

    如酌春所说,苦修一百年或许可得这一身本领,她还这么年轻,不该有此武功。是,早在十二岁那年她所习的功法便可大成,但那只是祖父教给她的,而她主修的却不是此功法,修两本功法当爆体而亡的,但因为受毒压制,怕死让她一直没有踏出那最后一步,直到后来内息足够扎实了,她才敢踏出那一步,功法尽废,唯留内力,只有一技,一击杀人。

    酌春默默替她包扎好,而后退了出去。

    院外。

    所有将领都在等候。

    “将军如何?”

    “将军有没有大碍。”

    “...”

    叽叽喳喳的,酌春拿着簸箕将人撵了出去,“需要静养,现在已经睡下了。”

    说罢,大门嘭的关紧。

    但那些人仍没有走,只是站在门口。

    翌日。

    大门仍紧闭着。

    战场已经打扫完毕,人数已经统计出来了,本就拥挤的门前又多了一些人,在街上巡逻的将士们在路过这里时都会停下,行过军礼后再离开。

    台阶上睡了一堆人,但没有人想过离开。

    第三日。

    大门开了。

    酌春诧异地看着这群人,从他们疲惫的双眼已经脏脏的衣裳可以看出他们没有离开过,“醒了,在书房。”

    由此可见军中威望。

    一袭黑袍的姑娘正逗弄着原住户家养的金丝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就拿着蘸了墨的狼毫伸进笼里涂在金丝雀身上,着实无趣。

    但她觉得有趣。

    “将军。”

    一群人挤在书房有些拥挤。

    郁欢抬眸,“都没事做了吗?这仗还长,还没打完就开始偷懒了。”

    此话自然是对那些校尉说的,只管一个连或一个营的将领,不知道跑过来干嘛。

    一人说道:“末将知罪,见将军无碍末将便宽心了。”

    随即不少人附和,行过军礼后匆匆离开。

    拥挤的书房便不拥挤了。

    郁欢放下笔坐好,杯里的茶被换成了苦药,苦得要命,她却面不改色,“说吧。”

    刘禹颔首,“死亡七万余,重伤两万余,除却重伤者,现在军中共计步兵八万三千人,共计骑兵三万九千六百人。战马充足,城中有粮草,充足。”

    关崎补充道:“此战寮军近四万人,但却打出这样的战况,第二晚时有不少逃兵,寻得后皆已就地斩杀。”

    “人心啊,真是蕴藏了无穷的力量。”

    郁欢感叹了一声,随即道:“关于赤化城的军情可以传回京都了,珠崖城的先缓缓,至于费将军一事,也提一笔。”

    关崎颔首,有些担忧,“现在伤亡惨重,为何不一同报呢。”

    “你觉得,陛下会不会下令撤军?”

    郁欢拧眉瞧着他,“无后援一事铁板钉钉,现在的情况传回京,唯有撤军,届时从还是不从?将士尸骨未寒,难慰亡灵,更何况,撤了军,费蔺如何保。”

    关崎恍然,“末将明白了。”

    现在已无退路,只能进。

    林凛担忧道:“您的伤势...”

    郁欢充耳未闻,问道:“透过此战,你们看见了什么?”

    未等他们回答,她又自己答道:“寮军的决心。不能给他们时间,不能再下一城又面临这样一群..死士。”

    刘禹赞同道:“这样的敌人,太恐怖。一个个就像不要命一样,面对死亡毫不畏惧。”

    “边城已在手中,倒不用担心被夹击,重伤者留守此城,其余人...”

    郁欢又喝了一口药,苦涩让她不禁蹙眉,“今日休整,明日丑时出发,直取瞭城。”

    林凛一惊,“可是您的伤?!”

    “此战由你领军,刘禹和关崎作为副将,从旁协助。”

    郁欢低垂眼眸,瞧着那苦药,似乎这苦药比打仗还愁人,“两城相距不远,途中亦是村镇,速战速决。”

    说着,她掏出怀里的兵符丢给林凛。

    林凛:“末将领命。”

    郁欢打量着他和关崎,见他们没有贪婪之色也没有不满,才缓缓收回眼神,“半月时间。”

    她需得好好调理。

    “可。”

    刘禹想起哨兵的回报在心里计算着,“半月后,末将率军迎将军入城。”

    “下去吧。”

    郁欢摆摆手,咳嗽两声,又开始逗弄起笼中鸟。

    众人离去,有的人虽然从始至尾没有说话,但他的心中已经认定了这位将军。

    许久。

    姑娘瘫倒在椅子上,轻唤着,“酌春。”

    书桌下,是鲜血。

    她又不是神,受了伤也会死的。

    丑时。

    大军离城。

    军队中间有一架马车。

    那些将士都不知道此战骠骑将军并不在场,主将不在,怕乱军心,特别是在见识了寮军那番情景之后。

    每隔几日便有斥候回报。

    此战打得激烈,火箭袭城,投石车和重弩瞄准城中,百姓四处逃窜。

    正面厮杀亦有弓箭手掩护。

    火力压制下。

    瞭城惨不忍睹。

    似乎是在为上一战死去的那些将士报仇,可战争哪有什么仇。

    寮军投降,玄甲军不受降。

    半月内,仍能破城。

    而此期间。

    郁欢不是在泡药浴就是在喝药的路上,酌春就像缺心眼似的,也不知买些蜜饯来,就让姑娘那样苦着。

    城破前夕。

    信鸽携一封密信至窗前。

    ...

    ...

    秋已至。

    树木开始枯黄,鲜花早已被践踏。

    凉风习习。

    一行骑军入城,停在府门前,刘禹敲响门扣,“末将来接酌春姑娘入城。”

    他留着心眼,哪怕这半月郁欢的身影从未出现在将士面前过,但将士们都认定此战由郁欢主领,那种报复式的打法让将士们更加尊敬这位将军。

    门推开。

    刘禹吩咐道:“所有人转过头去。”

    骑军顿时调转马头。

    郁欢略感疑惑,倒也没说什么,扶着酌春上了马车。

    一路无言。

    瞭城街道杂乱,那些百姓的尸骨唯有幸存者帮着收,而这一城只有八分之一的百姓幸免遇难。

    寮军将领的头颅挂在城墙上。

    唯有临近城门的街道被收拾得干干净净,其间一处宅邸也被收拾得干干净净。

    郁欢便是被送至此处。

    进了门。

    刘禹将兵符交予她,边走边道:“此战损伤不到一万,只是军需所耗有些大。”

    战局刚定林凛便奉还了。

    “将士们该歇息段时间了,都辛苦了。”

    郁欢接过兵符收好,缓步朝着书房的方向走去,林凛和关崎已等候多时,见她来忙行礼,随即关心道:“将军的身子可好些了?”

    郁欢颔首,在主位坐下,“费蔺那里,可有消息?”

    林凛面露难色,把信呈上去,“寮国国主邀您到黎安一谈,费将军已在牟定城,您若去黎安,他便放人。”

    这简直是...卑鄙。

    关崎咬牙道:“末将以为,费将军可弃。”

    郁欢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再休养半月,身子也该好全了,届时将珠崖城的军情传回。想来,京都的消息那时也该到了。”

    关崎还想再劝,“将军!”

    “这般,陛下是想打的。”

    郁欢摩挲着指腹,淡淡道:“此距黎安十日可达,若三月后,我还没有任何音讯,便攻牟定,僵持也好败也罢,届时你们和费蔺一起商量吧。”

    这话的意思就很明显了。

    为了换费蔺,她要去。

    “将军不可。”

    三人齐开口,便是关崎眼里也有了些许泪光,“探寮一战,您的付出我都看在眼里,身先士卒,孤入险境,以身替军谋出路。寮国此番居心何其明显,您不能去,便是费蔺对您有恩,也不值得您这样。”

    林凛赞同道:“羊入虎口十死无生,您不能去。”

    “我意已决,此事无需再议。”

    郁欢摆摆手,“都下去吧,征战多日,该好好休息了。”

    见他们站在原地没有离开的意思,她只得起身。

    行,他们不走,她走。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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