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推他。

    头顶又是一阵咯吱响。

    “都说了别乱动。”沈铎的手臂坚定地将怀中人箍住,“这里离地面有二十米,跌下去我们俩都要摔成烂泥,葬礼上都不能用开放式棺材。”

    任勤勤噗了半声,又急忙打住,小声抱怨“热”

    当然热。

    沈铎也觉得怀里抱了一块炭似的,顷刻就烧得他浑身肌肤散发阵阵热气。

    “心静自然凉。”沈铎嘴硬道,“你的心不静,在哪里都热。我就觉得这里风吹得很凉快。”

    任勤勤抬起眼,一眼看到男人额角正在滚落的汗水,脑袋上飘过一串冷笑。

    “松开。我不会乱动了。”

    沈铎斜睨了她一眼,手迟疑了一下,终于放开。

    心里掠过一阵淡淡的失落。任勤勤小心翼翼地把身子往一旁挪。

    寂静中,沈铎先开了口。

    “调你去项目组,没有先和你商量一声,是我的不对。”沈铎说,“但是这是计划是早就有的。如果我们中标,基金会将会配合项目组开展很多工作。考虑到你到时候已经回t大了,让你先进组把前期的交接工作做好,到时候远程办公也相对轻松点。当然,如果你还是不愿意,我周一就把调令撤销。”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任勤勤还有什么好反对的。

    “那你昨天怎么不说清楚”

    沈铎漠然道“被你骂傻了,没反应过来。”

    “”

    任勤勤小心翼翼地看了沈铎一眼,“你就为了向我解释这个,一路跟到了游乐园来”

    沈铎望着前方的大地,“我来玩,不行吗”

    “刚才还说来考察的。”

    “”

    他们转到了最高处,开始缓缓下降。

    沈铎说“但是,你要是真的进项目组,最好还是不要多和徐明廷来往了。”

    “我知道。”任勤勤说,“反正不过半个来月。你说的,七年我都等过了,多等这十来天算什么。如果徐明廷对我有意,他也会等我的。你说是不是”

    沈铎沉默着。

    任勤勤想冷笑,但是又克制住了。

    再漂亮的女孩子,一旦整天拉长了脸讥嘲挖苦,都可爱不起来。

    恋爱已经不顺了,还去做个怨妇,口苦偏要吃黄连,何必呢。

    所以,任勤勤很平和地说“这事就像跳华尔兹,光一个人瞎比划是没意思的,得两个人配合才能跳得起来。只要知道对方和我心意一样,前方看得到光,那等一等又何妨那些没有希望,总是没有回应的等待,才应该放弃。”

    沈铎的喉结重重地滑动,似乎想说什么,却还是没有说出口。

    他们回到了最底端,摩天轮开始转第二圈。

    任勤勤朝人群里扫了一眼,还是没有发现徐明廷的身影。

    “不用担心他。”沈铎说,“他是个成年人,有办法应对一点小小的突发情况。”

    任勤勤一愣,继而哂笑“我就知道是你动了手脚”

    沈铎向来是个有分寸的人,任勤勤并不担心徐明廷会受苦。

    瞧,自己的心就是偏的。如果此刻将沈铎和徐明廷对调,她肯定已经发火了。

    “你不要欺负他。”任勤勤低声嘟囔,“你已经处于优势了”

    沈铎紧绷的唇角终于有了点松动。

    他长长地叹了一声,终于把那一扇门打开了一条缝。

    “我说过的话我都记得。我让你多出去看看,多接触点人,才知道什么最适合你。你得先成长,多尝试,开阔眼界。”

    任勤勤说“那我和徐明廷接触,你的反应为什么那么大我过去和别的男孩子约会,你都从来不说什么,还鼓励我呢。”

    “是啊,”沈铎呢喃,“为什么这么大”

    他在是在问自己,也只有他自己才能回答。

    “所以,我想向你为我这两天的失态道歉。”沈铎说,“我不会再干涉你和徐明廷来往了。”

    任勤勤却是像悬在半空,心没有着落地在空荡荡的天地中晃荡。

    这些天来的剑拔弩张,好像随着沈铎的后退,一下全松了。她的倔强成了做作,她的坚持成了胡闹,她的心酸和委屈也全没有了意义。

    就在她还暗自为这个男人吃醋而窃喜,觉得看到了希望的时候,他却用豁达和大度将她的期盼重新打散成了一地沙。

    沈铎望着任勤勤落寞,又带着点怨的脸,却是笑了。

    “勤勤,你一直是我最珍视的人。你知道的。”

    任勤勤才挨了一棒子,冷不丁又被发了一颗糖,有点懵。

    男人的笑容有着耐人寻味的韵味,像一杯酽茶,或是一杯清酒。

    “为什么这么惊讶啊”沈铎反而放松了下来,“你一直都是我最重要,最特别的人。不论你怎么抱怨,你没有怀疑过这一点,是吧”

    是的。任勤勤早知道这个男人对她的感情是最特别的。

    这些年,沈铎身边的亲密女性,只有任勤勤一个人。

    沈铎不是擅长交友的人。他内心封闭如雄厚的城堡,大部分人只能驻足远观,极少的人才可以在城中进出。而任勤勤有自信,她的唯一能住在这座城里的女人。

    只是她还不满足,还想进一步,打开那座关着沈铎心魔野兽的牢笼,将那一头野兽驯服。

    男人的嗓音一时极低极沉,像深渊里传出来的低鸣“我们认识很久了。不仅仅是这些年的光阴,我在你身上倾注了全部的心血和精力,你是我毕生的作品。我也没有第二个六年可以再这么来一次。”

    任勤勤的心像向阳的雪,一层层地融化。

    “我知道,沈铎。我知道你对我用了多大的心。我说过,再也不会有一个人,对我这么好了。”

    “可我这么做,不是为了占有和束缚你。”沈铎说,“我只想将你好好培养出来。我不是在豢养一个金丝雀,或者组装一个洋娃娃。你在我这里,永远都是一个独立、自由的人。你可以来,可以走,可以爱我,也可以恨我。”

    “我怎么会恨你”任勤勤不知是哭还是笑。

    沈铎笑了一下“其实,我身边,也就你对我最自在,嬉笑怒骂,随心心所欲。只有你才是一直用最真实的面孔对着我的人。”

    “怎么会”任勤勤说,“你身边还是有很多真心对你好的人。”

    沈铎摇了摇头“公司里那些亲信,始终只是下属,我一日是鲲鹏的英明老总,他们就拥戴我一日。哪一日我倒下了,他们也都会如猢狲一样散去。还有惠姨,她是个关爱我的长辈,但是她也终究是我的管家,她不会像你这样对我直言不讳。”

    “还有恳恳,还有郭二哥”

    “他们是兄弟,他们会有自己的家庭,自己的生活。他们和我是走在平行路上的人。我们会一路相伴,但是始终会保持一定的距离。”

    任勤勤被男人话里的这份悲凉和孤寂困住。

    “只有你呀,勤勤。”沈铎凝视着女子秀丽的侧脸,看着她因为苦恼而抿起来的唇,“只有你。所以我不想因为束缚你,而让你远离我。”

    任勤勤心想,她还真是碰到了一个最奇怪,却又是最温暖的人。

    常人都会把自己在意的人独占在身边,好让她脑子眼睛里只有自己。可沈铎却一次次地大方放开手,让她自由。

    而紧接着,任勤勤就明白过来。

    因为沈铎知道她已经被彻底驯服了。不论走得多远,不论和那些男孩子玩得多愉快,她最终都会在晚上十一点前回到家里,回到他的身边。

    她说的,没有人比沈铎对她更好。

    这男人已经用宠爱将她麻痹,极大地提高了她的感情阈值。寻常人根本就不能再拨动她的心弦。

    所以,沈铎临时乱了几步,又很快找回了自己的节奏。

    这才是真正的自信和强大。

    可这一份自信,却是衬得任勤勤这段时间来的挣扎有些可笑了。

    任勤勤紧握着扶栏,下定了一个决心“我要摆脱你,沈铎。”

    男人错愕,满脸困惑。

    任勤勤看着他,说“我要从你身后的影子里走出来。不是说你的影子不好,只是我不想再被你笼罩着了。”

    沈铎还是不解,“我不会再干涉你交友了,勤勤。”

    “不是因为这个。”任勤勤说,“而是从思想上,摆脱对你的依赖。”

    沈铎眉头皱出一道深深的沟壑。

    任勤勤笑容沉静,望进沈铎的眼睛里“我仰慕你,沈铎。我钦慕你,敬爱你。我受你的影响太深了。我全身都是你雕琢过的痕迹。”

    “我并不想这样。”沈铎蹙眉,“我不想把你打造成我喜欢的样子。我不是在养洋娃娃。”

    “我知道。你不是这么狭隘的人。”任勤勤说,“但是这在一定程度上是不可避免的。我在不知不觉找那个接纳你的一切。行为模式,生活习惯,尤其是价值观。我从思想上就已被你同化了。”

    任勤勤深呼吸,“这些年,我越来越清醒地意识到,我潜意识认同你的想法,遵循你的指令,也因此接纳你的一切行为。”

    她注视着沈铎“所以,我渐渐觉得不对劲,我开始反抗你。有时候并不是因为你做得不对,而是我不想总做一个亦步亦趋地跟着你的人。我骨子里的自我在敲警钟。”

    沈铎了然,莞尔道“你的叛逆期来了,勤勤。”

    “这么说也没错。”任勤勤笑起来,“可是我不想永远做个受你指导,也受你审核的晚辈。沈铎,我想和你并肩站着。我可能永远没有这个能力。但是我想去努力。”

    “你能的。”沈铎抬起手,轻柔地将任勤勤的一缕碎发挽在了她耳后,“勤勤,你还真是从来都不会让我失望。”

    “因为叛逆”任勤勤笑,“我早发觉了,你喜欢我反抗你。你看起来专断,但是看不起对你顺从的人。”

    沈铎只微笑,没有再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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