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阿瑞斯出生之前, 他的祖父就已经过世了, 父亲以及大他十七岁的兄长也相继开赴战场, 家中只有母亲和年迈的祖母。他出生没多久,兄长战死, 十岁时,父亲在西西里远征期间死于叙拉古人的长矛之下,尸骨无存。同年,祖母过世, 雅典的家中只剩下了他与高龄产子之后身体便一年不如一年的母亲了。

    自他参军后, 已经有四年的时间没有同母亲见过面了。

    “她是个非常独立且要强的女性, 父亲是雅典著名的民主政治家,丈夫又是军中声望颇高的司令官,所以她一向以雅典城邦的光荣为傲,支持家人参战。只不过在丈夫和长子均在战场上牺牲之后,还是不可避免地变得脆弱,她强烈反对阿瑞斯参军,甚至在阿瑞斯出门之前狠心说道, 如果他执意要参军,那么以后就不要回雅典来了。”凯厄斯道, “所以四年来他从未再踏足过雅典。”

    这时,似乎是因为那个溜进领主宫的盗贼迟迟未找到, 窗外的亮光以及喧哗声逐渐微弱了下来, 凯厄斯的声音在乔娅耳边更加清晰了一些, 面孔却又渐渐隐于黑暗之中。

    “他在随亚西比德离开雅典主帅的军帐中后, 突然想到了独自一人留在雅典的母亲,她那样刚强的性格,会不会在雅典输掉战争之后无法接受这个结果,走上极端。所以他选择留下来,参与羊河战役。”

    羊河战役,伯罗奔尼撒战争的最后一场战役,此次战役果真如亚西比德所说,雅典地势不理,且指挥失当,雅典海军大败,仅海军司令官科农带着九艘战舰仓皇逃出,这九艘战舰中的巴拉洛斯号开往雅典报告战况,其余战舰则在科农的带领下逃亡塞浦路斯。

    这个时候的战争基本已经落下帷幕,胜利的天平不可逆转地倾向了斯巴达。

    伤痕累累奄奄一息的阿瑞斯不愿再随着战败的长官四处流浪,而是选择随着巴拉洛斯号一同回到雅典。

    他的目的很简单,去见见母亲。

    战败的船只上气氛极为低迷,甲板上没有开战前水手们的高声谈笑以及歌谣,每一个人身上都带着大大小小的伤,脸上都是如出一辙的绝望。阿瑞斯蜷缩在甲板的最角落处,在海上飘摇数日,当战舰开至雅典港口,他便用手紧紧地握着船舷,支撑着自己的身体站了起来,远远眺见城市中心山丘上的卫城。

    离家在外流浪四年都没有过的动容,突然冲上了他的眼眶。

    他随着那些脸上逐渐有了生机的士兵们冲下了船,然后看见了港口上雅典人冷漠的眼神。

    战败的士兵,是没有资格获得谅解的。

    雅典,这位曾经的海上霸主,在羊河之役后,彻底失去了对战争的控制权,将希腊世界的霸权拱手献给了斯巴达。

    而阿瑞斯拖着重伤的身体,一步一步地走过那条记忆中的街道,然后停在了那扇熟悉的门前。

    他踌躇了许久,终于伸出手来,准备敲门时,门却从里面被人打开,一个陌生的中年女人在看见站在门口的他之后,有些奇怪地问道“您是”

    “我我找这家的女主人。”他说。

    “我就是。”中年女人说着,然后顿了顿,“你说的是前一任女主人吧”

    阿瑞斯愣了愣。

    “她已经过世了。”中年女人眼中露出些唏嘘的神情,“她的儿子在诺丁姆打了败仗之后就跟着亚西比德逃了,留下一个年迈的老母亲在这里。她生病没有人帮她请医者,连她的家人都因为她培养了一个打败仗的逃兵而唾弃她,她的父亲过世后,兄长也拒绝见她。等她的外甥想起来过来看看她,发现她躺在自己的床上,已经死了很久了。”

    阿瑞斯沉默了许久,然后问道“那她椁葬在哪里呢”

    中年女人道“说来也是凄惨,她的亲人给她举行停尸仪式的时候,因为态度敷衍,并没有在屋子的正厅选好位置,那天下午,太阳照了进来,照到了她的尸体上,玷污了太阳神,所以”

    所以原定的追悼仪式草草结束,人们唱着哀诗的声音瞬间停下,那些人生怕自己被定下渎神的罪名匆匆离开,然后又将罪责推给了已死之人。最后,这个丈夫与儿子都踏上战场再也没有回来的孤身女人被连夜运出城外焚烧,也不知道飘散到了哪一方的土地上。

    凯厄斯说完之后,便陷入了沉默,直到窗外的喧哗彻底消失,他才侧过头来,看向乔娅,脸上带着冰冷的笑意,道“人类从精神上便离不开信仰,尽管他们所信仰着的神祇只是一个虚无缥缈的传说,他们仍旧会为了这一个传说,将其他的同胞踩在脚底下,还使劲碾上几下。”他的话猛地顿住,语气中的嘲讽之意稍稍褪去些许,他微微低下头,闷声道,“我早就说过,这个故事乏味得很。”

    “我也早说过,没有一个故事是乏味的。”乔娅答道,“我在修昔底德的伯罗奔尼撒战争史中看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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