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声,直至火光几乎将她包围,将整个儿书房照得通亮,她的眼中再也看不到屋外的一切,能看到的,便是盖在书画缸上的那副画。

    屋顶的火光,投在了画上,而那画上的人栩栩如生,是一张张她从未见过的脸,每一个人,身上都穿着官服,从九品小官,到一品大员,他们排列整齐,正在朝天犹如祈求般的姿势,每一张面孔,都不一样,细致到她甚至能分得出两个穿着同级官袍的人,眉眼、唇鼻、下巴的区别。

    画卷上的人,与火光一起映在了祝照极具惊恐的瞳孔里。

    她浑身颤抖,不住呛烟却也捂着口鼻,不敢发出一声,直到那画卷被烧,火光燃入缸中,烧着她的衣裙,书房的顶梁上才破了道口子,黑瓦噼里啪啦落下,带着从天而降的雨水,浇灌入书画缸中。

    进来的人,也是一身劲黑的衣装,腰间佩剑,祝照再看见人时,被雨水淋湿了满身,她松开了捂着口鼻的手,喘气后的一瞬,便是哇哇大哭。

    穿着黑衣的男子见她,连忙将她从书画缸中抱出,而这间宫廷画师的书房,早已被大火烧得几如废墟。

    男子抱着祝照后,祝照拼命挣扎,张嘴在他肩上死死地咬了一口,她几乎用尽全身的气劲,咬得整个人都在发抖,男子不说疼,直到将她带出了漫天火光的祝府后,才慢慢走向了一个人。

    那人很高,很瘦,玄色绣龙的披风下,露出一截白衣,他身后还跟着一个黑衣男人为他撑伞,伞顶很宽,噼啪落下的大雨,并未湿了他衣袍的一角,甚至都染不上他的鞋面。

    将祝照从书房带出来的男子站定在对方跟前,压低声音道了句“王爷,还有个活口。”

    男子拉扯了祝照两下,没能扯动,肩膀上的疼痛越来越重,他只能侧过身,叫人看见祝照的模样。

    当时祝照背上一截衣服被火烧破,伤了肩上一寸皮肤,又淋了雨,在男子怀中挣扎了几分,露出了半边后背。

    她分明在雨下冷得发抖,却依旧咬着男子一侧肩膀不肯松口。

    而后,祝照看见了一只手,手指很长,指节微微明显,指尖圆润,拇指上还戴了个白玉扳指,扳指上浑然天成的神龙翻云纹路。

    那只手轻轻地捏着她的脸颊两侧,并未用力,那时祝照已经吓得筋疲力尽,又被浓烟呛了许久,眼前一切都是模糊,她看不见对方的长相,但听清了他的声音。

    他道“小长宁,乖乖松口。”

    祝照记得这个声音,所以她松了口,牙根生疼,嘴里满是血腥味儿。

    那人解开自己的披风,盖在了祝照的身上,又将她挂在心口的长命金锁扶正,温柔地抚过她头顶的发,对将祝照抱出火海的人道“送她去她亲人府上吧,但愿此生,别再入京了。”

    抱着祝照的人听命,很快便离开了仍旧是一片火海的祝府门前,在祝照的视线里,大伞下的男人离她越来越远,那一夜,她虽从未看清对方的长相,但她永远都记得,记得那个声音,记得他是谁。

    他们毫不避讳,在她的跟前,称那人王爷,祝照知道,他是文王。

    林影倒退,一阵晃动,马车的轮子撞上了一块石头,坐在马车内的所有人都跟着颠簸了一下,紧接着马车里的人便道“老杨,你驾车稳一些”

    “对不住,夫人,这路真不好走。”驾马车的老杨声音传来。

    一声老杨,称一声夫人。

    将还困在梦魇中的祝照惊醒,她就靠坐在马车门边,抬手摸了摸额角位置,方才撞了一下,有些疼。

    车内除了她,还有五个人。

    坐在最中间的,是祝照的姨娘,姨娘的左右围着的是十九岁的徐环莹与十七岁的徐潭,在徐环莹的左手边,还有个妇人是后来祝照姨父娶的二夫人,二夫人的身侧,靠着个十二岁的徐环晴。

    祝照坐在徐潭这侧,但离他很远,接近贴门。

    马车的门帘被风呼呼刮起,现下正是盛暑天,不是雨雪交加的二月底。

    祝照没想到她居然都记得。

    方才的一梦,叫她的心口余悸迟迟未消。

    那时她分明很小,之后她被人送到了姨娘家,大病一场,病好之后姨娘也问过她那夜祝家究竟发生了什么,她都说忘了。平日里仔细去想,的确想不出曾经都被她看在眼里的细节,但这些细节,如今统统入梦,真实到,就像是她又经历了一次一样。

    祝照掀开车帘,朝外看了一眼,吹风醒神,车里姨娘又问了声“老杨,这去京都还要多久”

    “快了,夫人,日落前便能到”老杨回话,又说“夫人此番入京,是见家主吧”

    老杨不是姨娘府里的人,只是祝照的姨娘雇来的马夫,京都里当官的许多,但也有大小之分,小官难在京都买屋,妻儿老小就留在老家,逢年过节入京一趟会面,这也是常有的事儿。

    祝照的姨娘嘁了一声,眼睛朝祝照瞥去,没有回话。

    祝照识趣,知道此时闭嘴,最好连喘气声也小点儿,干脆背对过去,只看车帘外绿柳茵茵。

    姨娘一家带着她入京,不是去探姨父的亲,而是半个月前,一则圣旨传了千里,落到了琅西姨娘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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