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

    赤枫关从百年前起就是沙漠, 暑夏时几乎寸草不生。赤脚穿越赤枫关的旅人,行不过半里就会脱水而死。

    “我母后与我讲的话本子里说, 是因为有神的佩剑埋藏在这里。”

    秦绎仰头喝了一口酒,军营的周围嘈杂吵闹。他穿着铠甲,用粗糙的劲装衣袖擦了一下嘴角,漫不经心说

    “数千年前,十重天的诸神还没有寂灭, 曾有一个神君与无间冥帝交好。他是十重天的众仙之首,为了苍生百姓, 监视着恣意放浪的无间之主而后十重天与无间翻脸交战,神君死在冥帝手中, 佩剑落入赤枫关, 赤枫关就自此寸草不生, 黄沙百里了。”

    秦绎回忆着儿时每晚睡觉前,母亲低哑轻柔的声音, 淡淡地笑了一下

    “只可惜梁成不信奉鬼神,父王发现母后给我讲这样的神话故事时, 还责罚了她。”

    在他身边,慕子翎漠然地摩挲着阿朱,静静望着远处喧闹的人群, 和面前跳跃的篝火。

    今日是立春, 是梁成最重视的二十四节气之一。

    秦绎给三军放了一天假, 不用排练, 只留下少量的兵巡逻监守, 其余人可换班庆贺。

    所有人都在吃肉喝酒,大声地说笑划拳,十分热闹。

    慕子翎本不想凑这个场子,躲在屋内没出来,准备早早歇下了,是秦绎特地来找他,将他带了出来。

    然而即便坐在这里,慕子翎也有种格格不入的感觉,他漠漠地望着腕上阿朱,无聊地将它摆弄成各种形状。

    “你要把它系成彩帨”注1

    秦绎望着慕子翎的动作,发现他来来去去将阿朱往蝴蝶状的系结缠,不由笑了起来。

    阿朱蛇体柔韧,慕子翎怎么折腾也都能忍耐,唯有这个彩帨的难度过于大了些,终于惹恼了它,“嘶”地往慕子翎手上轻咬了一下。

    然而慕子翎也全然不在意,仍捏着它的蛇头来回把玩,过了会儿,才随意地将蛇王重新揣回怀里。

    “喝奶酒么”

    秦绎递给他一碗马奶酒“在梁成没尝过的。盛泱俘虏才会做。”

    慕子翎有些淡漠,秦绎递给他,他就喝了,也未说什么话。

    “什么时候出城。”

    过了会儿,才听他蓦然说“盛泱的人还都在吧,什么时候攻最后一座城”

    秦绎顿了会儿,注视着慕子翎“你想出去”

    事实上,是先攻赤枫关,还是先行换舍之法,秦绎还没有决断好。

    云隐提议先换舍,因为慕子翎手上阴魂愈多,就愈难以控制,不好得手。

    秦绎则想,在攻城前先再给慕子翎一些时间,等他心愿一一了结了,再考虑实施。

    他不想在利用慕子翎换回慕怀安之前,还让他帮助自己攻城

    他已经背弃了与慕子翎的合约,再哄骗他替自己杀人,秦绎心中有过重的负罪感。

    “我需要定期屠戮。”

    慕子翎则神色淡淡的,微微垂着眼,说“那些东西如果不能让他们吃饱,我就得用自己的寿命和鲜血饲喂。我昏迷这段时间,它们已经很饿了。”

    秦绎的眼皮微微一跳。

    慕子翎说这话时,完全是漫不经心的,他的容貌一半隐匿于夜色中,侧脸只显出一个清瘦的轮廓。

    然而就是这样清丽的脸,总是时常溅上猩红的血,带来一次次亡城亡国的屠杀,尸山血海和血流千里。

    这样一个一身病气的人,却可以夺走无数健康人的性命。

    这种冷艳清寒的气质,令慕子翎的容貌形成一种奇异的魔力。

    他将数种矛盾的特质杂糅于一身,病态和嗜血,诡谲和苍白,最后酿出极其致命的危险吸引。

    以他的所作所为和殊丽无双来看,说是“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也不为过。

    秦绎的喉结微微滚动了一下,稍微顿了顿,才说

    “你除了杀人,就没有别的想做的么人活一世,不应当只局限于如此。”

    慕子翎听着他的话,却笑起来,嘲讽道

    “秦绎,那是你们的一生,不是我的。”

    “我生命的前十四年都在为活下去胆战心惊,后几年活下来了,却已经身在无间。能将多一些的人一起拖进地狱,我就很快活。”

    秦绎有些无言,叹息说“原来你是这样的人。”

    慕子翎唇微微抿了一下,片刻后他低低道

    “是,我就是这样的人。”

    慕子翎的侧容很安静,但刚才那句话,却好像伤到了他,过了许久,他都没有出声。

    “你就没有什么想做的事么”

    秦绎问“儿时的时候,在云燕,每年生辰时许的愿望。”

    从前在与慕怀安的通信中,慕怀安提及在云燕的孩子童年都是晦暗的。

    秦绎想,慕子翎与慕怀安双生同胞,大抵经历也是较为相同。

    “生辰的时候,都在诅咒别人。”

    慕子翎却极其漠然地说“希望哥哥死,父王死,所有云燕人都死掉,然后离开哪里。”

    他回头看了一眼秦绎语塞的表情,轻笑起来

    那粒眼下的朱砂痣在夜色中熠熠生辉。

    “你满意了么”

    慕子翎像趁夜而行的妖魅一般勾人心魄,他却突然厌烦道“别再问下去了。”

    秦绎抿了一口奶酒,手肘搁在膝盖上,微微默然。

    天空的月亮长了白边,看上去毛茸茸的。

    不远处的士兵打着赤膊,两颊喝酒喝得通红,正呼声极高地和同袍说闹着什么。

    连伤兵也出了帐篷,不喝酒,只围着看他们划拳和吹嘘家中内子的贤淑美貌。

    “我少年的时候,想统一中陆,踏平各国,让梁成的白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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