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翠花仗着自己包裹的严实, 对面的门子看不清她的面容, 拿出地契给那人看过,有意把声音压低些跟那人胡扯“主子不日就要进京来住, 打发我先过来收拾宅子。谁知道原来看宅子的奴才都逃散了,不得已才砸了锁。”
    见张翠花有地契在手, 说的有理有据, 门子又知道这的确是个有主的宅子, 便信了张翠花的话。他在这里住的时间也不短,对原来守宅子的奴才的情况很熟悉, 少不得替他向张翠花辩解两句
    “大嫂子别冤枉了看宅子的老罗头。我听老罗头说, 主子已经三四年没给过使费银子,他一个做奴才的又不敢自己出去做工, 免得让告官。平日还是我们太太心善, 由着我们给他些吃的。”
    “老罗头是个忠心的,想着主子这么多年没信, 是不是府里出了什么事,半年前才决定要回金陵。走前还跟我们说,若是主家来人了, 千万替他回一声,他是回金陵去了, 不是逃走。”说完有些愤愤的看着张翠花几个,似乎在埋怨他们来的太晚了。
    张翠花顺着他的话音点了点头“我也听人说老罗是个老实头,还想着是不是京里养的胆子大了,才敢不顾主子恩义逃走了。即是回金陵, 怎么我来前竟没见着”
    听她说的煞有介事,隔壁的门子当然就信了她是老罗头主家派来的这里可是天子脚下的京城,又是东城富贾云集的地方,住的人不说知根知底,相互也都有些往来,得有多大胆子的贼人,才敢冒认这么大的一座宅子。
    就听门子叹一口气道“大嫂子自己也是从金陵来的,还有什么不知道的这京里到金陵又是陆路又是水路,有银子还要走一个多月,何况老罗头手里一个钱都没有,还不知道怎么一路讨吃回去呢。”更大的可能是没等到金陵,人就没了。
    听这门子说话,张翠花觉得隔壁的主子应该不是什么难相处的人,所谓仆似主人形,一个仆人如此替人着想,没有主子平日的约束引导,是不会这么替一个邻居守宅人不平。因礼貌的向着门子道了谢,说好等着自己宅子收拾好了,便请门子过来坐坐,主子来了之的,她也会回禀云拜望邻居,这才带着买来的两家人进去。
    宅子里根本没有落脚之地,张翠花便站着把两家人的情况问了一问一户姓李,三十多岁的两夫妻,带的两个儿子,一个十六一个十五,原本在京兆尹府上当差。京兆尹前些日子坏了事,府里奴才全都官卖。他们夫妻两个不想跟儿子分开,用身上仅剩的碎银子买通了人牙子,今日才被张翠花一家子全买来了。
    另一户姓钱,夫妻两带一个女儿,倒不是官家的奴才,而是离城五六十里山村里的人,家里几亩田地被人凭势力占了,一家子存身不住只好自卖自身。也是不想家人分开,所以一直没等到买主。
    “你们只有一个女儿”张翠花听了钱家的情况,眉头皱了起来,这种情况在乡下可不常见,一般都是把女儿卖了,夫妻两个能得条活路,不会全家一起卖身。
    钱家的就有些嗫嚅着不敢抬头看人,张翠花嗯了一声“若是不说实话,我能买你们,也可以再卖了你们。只是到那时的话,就不是把你们全有卖在一处了。”
    钱家的男人钱老大就给张翠花跪下了“主子,”到现在张翠花也没告诉这几个人自己的姓名,他只好口称主子“奴才本还有一个儿子,可是与我争田的时候被打折了腿,乡下的郎中治不好,进了城花费又太高,我们这才”
    同情是同情不过来的,张翠花只问“你儿子现在什么地方,日后有什么打算”
    钱老大眼泪就掉下来了“现在医馆后院里住着,腿倒是见好,可是日后”能治好腿就是万幸,自己一家三口都卖了身,日后也只能看儿子自己,走一步算一步。
    张翠花却不得不防“你们即卖了身,一身一体都是主子的,若是还想跟儿了有牵连,我这里是容不得的。”
    “奶奶,”钱老大家的跪下来想抱张翠花的腿,被她给闪过了,哭道“求奶奶慈悲,容我儿了治好腿后给奶奶效力。”
    有一个平民在外头走动,总比奴才们奔走方便一些。张翠花有些动心,只是看钱老大的年纪,他儿子都到不了二十岁,将来若是频繁的出入府里,不说会有什么不好的话传出去,这钱家全家都在这时,对自己起了坏心也不得不防。
    见张翠花沉吟,钱老大咬了咬牙“奶奶若是不放心,也可以让我儿子签了卖身契。”他刚说完这话,钱老大家的就哭出声来“儿子读书不差,若是签了卖身契,可就再不能科举了。”
    没想到钱老大一家子看上去粗鄙,儿子竟还是个读书种子,张翠花心里隐隐有了些想法,不过现在没见到人,也不好跟钱老大夫妻说,让他们夫妻起身,只说等他们儿子治好了腿再说。
    因李家曾做过原京兆尹府的下人,对京里的事情应该比钱老大这个山里出来的人更熟悉,张翠花便定下暂时由李家的男人李年做管事,要求他们在三天内收拾出自己住的地方跟起火的地方来。留下二十两银子给李年,用做采买几人的衣裳、铺盖之用,张翠花又让钱老大出门雇了一辆车,从角门回了东大院。
    这一趟收获不算小,张翠花心情不坏,第二日主动去给邢夫人请安。一进正院,就听到迎春的哭声,也不知道哭了多久,听上去嗓子都哑了。
    张翠花连忙用灵魂力探查,发现邢夫人新换上来顶替王夫人选的陈嬷嬷,正在拍打迎春,嘴里还不干净“哭,天天就知道嚎丧,醒也哭饿也哭,倒累得我挨骂。”说完又往迎春的屁股上来了一巴掌。
    小孩子哪儿有什么承受力,自然哭的更大声,嗓子也更嘶哑。王善保家的从正房里出来,向着西厢房吼道“周家的,怎么一轮到你服侍姑娘,姑娘便哭个不住,还不快哄哄。”
    那周家的最是个嘴馋身子懒的,听到王善保家的骂她不敢回嘴,下手又给了孩子一下子,惹得孩子针扎了一样哭的更大声。
    张翠花早快步到了西厢房门前,抬手重重掀开帘子,一把从周家的怀里夺过孩子,再一脚把她踹倒在地上“你一巴掌一巴掌的打孩子,还怨孩子哭,我踹你你知不知道疼”
    王善保家的早看到张翠花进了正院,本不欲理她,谁知她竟不给邢夫人请安,反直接到了西厢房,这让王善保家的怎么能忍
    及至张翠花说破周家的行径,王善保家的也觉得了阵阵没脸,嘴里跟着骂周家的。张翠花可不愿意忍下,抱着迎春到了正房,也不给邢夫人请安,直直问她“太太说想借姑娘招个男丁,我是做姨娘的不敢驳回,好好的把姑娘送到太太院子里。可是如此待姑娘,别说男丁,只怕女孩也招不来。”
    没等邢夫人发火,王善保家的早凑到邢夫人耳边,把刚才周家的行事说与邢夫人,让邢夫人想开口骂人又找不到理由,只好把周家的叫过来出气。
    张翠花好不容易找到了借口,死活都要自己亲自教养迎春,邢夫人自是不愿,两个人你来我往的谁也不肯相让。贾赦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妻妾两个口角。
    “天天鸡争鹅斗的,你们没事做了是不是”贾赦也头疼不已“张氏,你竟敢与主母大呼小叫,是不是不想在府里呆了”
    张翠花回声道“老爷怎么不问问我为何要与太太争论好好的孩子任由陈嬷嬷搓磨,让我这做娘的怎么不心疼。”
    邢夫人便上前想替自己分辨,贾赦自己就是个混不吝,自然看得出张翠花这副全然不惧的样子,是打算与人死磕到底的架势,不由气道“你自己愿意养便养,一概孩子的份例都由你自己出。”一个姨娘,竟然连老爷都不放在眼里,还反了她了。
    “老爷,迎春是老爷的亲女儿。”张翠花只说了这么一句。
    邢夫人心里得意起来,觉得自己这个正室夫人算是获胜了一个姨娘的份例才有多少姑娘的份例是姨娘的两倍都不止。府里所有人的份例是一齐从正院那里关来的,张姨娘自己出迎春的份例,迎春那一份自然落到她的手里。
    贾赦还向张翠花吼着“正因为迎春是老爷的亲女儿,所以别把她养的小家子气,也别养的跟个花子似的。府里别的姑娘有的,她都不许缺了。”
    行吧,张翠花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东城的宅子还没收拾好,自己还得再忍上两天,便想到西厢房里收拾迎春的东西。贾赦竟连这个也不许,想着借此让张翠花服软。不想张翠花竟抱着迎春就走,还把想跟着的周家的又给了一脚,踹的贾赦与邢夫人目瞪口呆,都忘了骂她放肆。
    至晚上王来家的回到张翠花的院子,告诉张翠花自己在正院西厢房里处处受周家的排挤,并不能靠近姑娘等事。张翠花找不到别人撒气,又将此事算到了贾赦头上。
    想报复贾赦比别人更方便。做张夫人那一世,虽然不清楚贾赦的私房东西到底藏于何处,可是外书房里贾赦也放了不少好东西,张翠花还是知道的。
    到夜深人静之际,张翠花悄悄封了院子里人的五感,一路避过巡夜的人,畅通无阻的来到了贾赦的外书房。心里还有想着,等自己搬去宅子后,一定要多买几个巡夜的,还得让他们认真巡查,象荣国府巡夜这么敷衍,库房加十把锁都得让人偷个精光。
    贾赦这一夜不知歇到哪个通房屋里,外书房守门的小厮睡的鼾声震天,张翠花不避身形的从那小厮身前走过,小厮都没醒过来。
    书房里头黑洞洞的,张翠花轻轻推门进去,连个人影都不见。虽然不敢点灯,可是灵魂力却是个好东西,不一会儿就找到了贾赦放银票与地契的地方。
    张翠花一面伸出手去,一面心里想着你都说了迎春是你的亲闺女,那给迎春备上一份嫁妆,也是做爹的该尽的责任吧
    为了防止贾赦太快发现失了东西,张翠花并没有把摆件、玉器之类一扫而空,而是重点照顾了银票她知道贾赦的习惯,能去公中支银子的时候,决不会动用自己的私藏。现在贾政与王夫人当家还有些底气不足,贾赦去公中支银子,金额不大的话总能如愿,一时半会儿也用不到私藏的银票。
    这一趟贾赦书房之旅,倒是让张翠花推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反正荣国府的银子,最后都会被大观园掏空,同样是荣国府的姑娘,元春花得,迎春凭什么花不得
    自这日起,张翠花深夜不时的在荣国府走动,寻出主子们各处藏的私房,白日则不时到自己的宅子看看,督促一下修缮的进度。见李年几个不到两天就已经把头一进层子收拾干净,却只一家用了一个房间,觉得还算规矩,往出拿银票的时候越加大方起来。
    李年看着自己手里足足五百两的银票,有点儿不敢相信主子如此信任自己有了这些银子,自己带着一家子跑到乡下地方,都能买上十几亩好地,再起一座房子,消消停停过一辈子了有些迟疑的跟张翠花说“主子,您要修缮房子,好些匠人巴不得能接了这样大活计。一般收了定银之后,等主家看着修缮的满意了,再收剩下的银子也使得。”
    张翠花听了一笑“这就是让你给人的定银。”
    什么五百两的定银,那修出来的房子得是什么人住呀,李看与钱老大面面相觑,心里觉得自己新跟的主子,怕是身份很高。
    至于说身份高不住西城却住到东城来,李年与钱老大心里都有一份猜测两次与他们打交道的都是女主子,男主子自有不便出面的道理。
    什么道理这还用猜吗,自己身为奴才,只管做好主子交待的事儿便好。手里有了银子的李年,信誓旦旦的请张翠花放心,不出一个月,一定能把房了修整的跟新的一样。
    对这个进度,张翠花觉得可以接受她这两天晚上的收获不小,一个月的话还可以在荣国府多寻几个藏银子的地方。
    不过她也让李年不时的上人市上走走,要多买几个男仆回来以备护院,还特意让李年把院墙尽可能的加高。主子有吩咐,李年只管点头应是,张翠花便可放心的回荣国府了。
    刚刚走进自己的院子,悄悄的封了滴翠等人的五感,等到自己回房的又解开,张翠花做出自己抄经抄累的样子出了房门“可有什么事”问的是滴翠。
    “刚才二太太那里来了人,说是府里失了一件什么东西,怕大家你推我我推你的不好看,要让人各处搜一搜。因姨娘在抄经,奴才们房里都搜过了,并找出什么。”滴翠说着,不停的拿眼睛看向张翠花,想从她脸色上看出些什么来。
    张翠花知道她疑惑的是什么王夫人派来的人声势一定不小,她这个抄经的竟一点儿反应都没有,说不是装的谁信呢
    “太太那里怎么说二太太派来的人,是只搜了你们的屋子,还是连别人的屋子一起搜了”张翠花皱了下眉,不管滴翠探究的神情。就是让这丫头想破天去,她也想不到自己刚才并不在屋子里。
    她问的太太自然是邢夫人,滴翠回答的就有些闪烁其词“那些人来了便说要搜屋子,并没说太太有什么吩咐。等她们搜完,屋子乱的不成样子,奴才们只顾着收拾屋子,没注意”
    这是要替谁打马虎眼呢张翠花深深看了滴翠一眼,扭身便往外走,滴翠吓的一路小跑的跟上,嘴里还不停的劝着,想让张翠花回自己的院子。
    不过滴翠明白自己是怎么分到张翠花院子的,不敢如鸣翠一样叫人一起拦着张翠花,只能自己小声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张翠花能听她的
    哦,别人的院子不搜,只搜她的院子,这是摆明了说她就是个贼呢。是,王夫人所说的失的东西,可能就是张翠花这两个晚上拿的,可是张翠花敢保证,她拿东西的时候,没有一个人发现。
    现在这些人竟要到她的院子里搜赃物,还是王夫人派来的人,若是就这么忍下去,下次说不得搜的就不是丫头们的屋子,而是她这个持证上岗的姨娘的房间了。真以为这是十几年后,抄捡大观园的时候,里头都是看着王夫人脸色吃饭的姑娘们吗
    张翠花好歹也是持证上岗的人。
    再说,这些日子张翠花要不时出府看看新宅子的修缮进度,真让那些人走惯了脚,在她不在的时候闯进自己的屋子,张翠花不在府里的事情不就暴露了吗
    所以今天张翠花一定要去讨一个说法。
    邢夫人听说张翠花来了,也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说出去可能有点儿丢人,可是邢夫人几次在张翠花手里都没讨了好,面对她的时候不得不严阵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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