扫完雪已是辰末,顾不上歇息,林昭马不停蹄的赶回市亭,交工具,讨工钱,最终到手五十钱。他将一串五铢钱揣进怀里,摸了摸咕咕乱叫的肚皮,开始沿市门正街一路打转。

    林昭滞留北市有一段时日了,由于生得瘦小,说话又不大利落,起初贾人还时不时以一种怀疑戒备的眼神看他,好在他脸皮够厚,风雨无阻的拾荒,捡些零碎无用之物,见人忙乱便上前搭把手。时日久了,混得脸熟,才渐渐不被当贼。

    他刚抬手帮人搭上一把藤筐,仰头见是熟人,忍不住笑了。

    “原来是乔公,这换了新衣,我差点没认出来。”

    老者也笑“我当是谁你小子不声不响的,吓了老夫一跳”

    “怎样桑叶煮水可还有用我听您这嗓子好了不少,要不歇一歇,我替您喊上两句”说完林昭理了理皮毛绢布,吆喝道“瞧一瞧看一看,乔家羊皮物美价廉,买两张回去缝成冬衣,又轻又暖”

    叫卖声比他半生不熟的日常话流畅不少,市上又没其他人拉开嗓子喊,很快引来了询价的人。乔公乐得见牙不见眼,抛来几尺旧绢,“我也不叫你小子白忙活。”

    林昭连忙接了塞进怀里,又卖力吆喝了一会,等成了几单生意冲乔公一揖,一溜烟跑开了。

    时日渐午,市肆上渐渐热闹了些,主干行列已被挤得满满当当,边角末尾间或夹杂了一些衣衫褴褛的乞丐,无一不是瘦骨嶙峋,神色瑟缩。

    这些多是河内流民。

    河内是洛阳近畿,六月遭逢大旱,百姓流离,官吏惧怕流民涌入京都引发动乱,惊扰天子,在通往京畿的路上严防死守,灾民无法,只得沿河东绕行而下。

    颍川乃豫州大郡,丰饶之名远扬,是以人流多向此而来。然而,今年冬天颍川遇上了十年难得一见的大雪,不少农作冻死,根本无法供养这么多人。颍川令下了严令不许流民入城,进出管束一日比一日严苛,饶是如此,还有不少人瞒天过海,偷渡进城。

    他们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又是外来者,被人严防死守,说不得什么时候就饿死冻死在街头。

    相比之下,自己也没那么凄惨了。林昭叹了口气,不再关注他们,驾轻就熟的钻到一个陶器摊前,讨好道“苏娘,今日的账可有问题,是否要我再核一次”

    “还没开张,算什么帐,”女子没好气斜他一眼,“说吧,又要何物”

    林昭心虚的摸摸鼻子“昨日失手打破了家中陶罐,还劳苏娘赊我一个。”

    苏娘眉毛一竖“你这小子予你陶罐是让你摔的吗毛手毛脚要你何用”

    林昭只得赔笑“我真不是故意的,实在没拿住。”

    “胡说八道那么大的陶罐如何拿不稳”苏娘下意识反驳,低头瞥见林昭的手却是一愣,那双手本该细瘦如柴,此时却肿得有原先两个大,又黑又红,从手指到手背尽是大大小小的裂口。

    她讪讪闭了嘴,过了一会,又忍不住问“你这手怎么成这样了”

    “冻得呗。”少年脸颊瘦削,眼窝凹陷,身上皆是连年不断的饥馑与贫穷留下的烙印。他的神情却没有半点幽愤怨怒,甚至在说起冻伤时,还带了点满不在乎的笑意。

    苏娘莫名一哽,捡起一个陶罐,粗暴塞进他怀里“给你给你我记着账啊。”

    林昭笑弯了眼。“多谢多谢我就知道苏娘人美心又善”

    一声恭维只得到对方恶声恶气的回应“快滚,今日用不上你,别在这儿碍我的眼。”

    “好好好,我这就滚。”他满口称是,走出一段又回头,“如要寻我,同赵二叔说一声就是,林昭义不容辞,随叫随到。”说罢,右手并指在鬓边轻轻一点,向外划出一个弧度,自觉十分潇洒。

    一天下来,林昭原本宽大漏风的夹袄塞得鼓囊囊的。

    收市鼓咚咚作响,赵班右肩担了木器,左手提一串猪骨,见他这般形容,嘴角忍不住抽了抽“你小子,真是当贾人的料。”

    林昭答得一本正经“承君吉言,若得富贵,必不相忘。”

    然后被一巴掌拍在头顶。“你以为这是什么好话啊你这小子干什么不比当贾人强”

    又来了这工商鄙视链。林昭明智的选择了闭嘴。

    出了北市,离宵禁不过半个时辰,路上尽是步履匆匆的归人。

    深可及膝的雪早已被牲畜车轮压实,混了泥水,以及牛羊排泄物,路况十分感人。林昭住在城北梧桐里,离北市不太远,因为商贾低贱,连住宿区也被连坐,价格十分低廉,本里百姓还包分配闲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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