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离城门愈发近了, 似乎都能听见熙攘人群的嘈杂声。
    宋幼清紧紧攥着衣袖,气息声也凝重了起来。
    李承珺回握住她的手,“怎么紧张”
    “没有。”宋幼清咬着下唇,“我怎么可能紧张, 我只是我只是”
    “不怕, 我在你身边。”李承珺将她搂在怀里,“不论如何, 我一直在。”
    “叔玄,我如今才发觉我没有自己想的那般冷静, 我有些怕,我怕他们见了我满是失望,又怕他们满是愧疚。”
    “不是早已见过他们了吗还担忧”
    “那不一样。”宋幼清知晓李承珺说的是哪一回, 那夜她救出宋思清,将他送回镇国侯府时她已见过自己父亲与母亲。
    可那怎么能一样, 那时她还是苏澜, 她可以疏离淡漠, 而她如今是宋幼清, 是镇国侯嫡女宋幼清。
    宋幼清随眼一瞥,便见他们的马车早已落下后于前头, “我们不跟着车队入城吗”
    “城门口挤着太多人,听闻你回京,都想来瞧一瞧,你可想被人围观”
    宋幼清拼命摇着头,“不要。”
    不过是回个城还要被当做什么稀罕物一般被人瞧着, 着实会让她不自在。
    “嗯,等人群散了些我们直接去镇国侯府。”
    “好”
    沿着僻静的道路而行,马车里一直回荡着宋幼清的声音。
    “这路我许久没走了,那时我总是偷偷跑出府去寻白方瑾他们玩儿,直至入夜了我才偷偷摸摸回来,就是往这条街走的,我爹若是发现我不在府中定是在府外守株待兔,我都是从墙头翻进去。”
    李承珺了解她,宋幼清紧张时要不就是一言不发,要不就成了一个话痨子。
    “那时你还在晋州,都不知我们几个混世魔王能把京城搅得天翻地覆,那时宋幼清三个字还能止小儿夜啼。”
    宋幼清突然转过身扑在李承珺怀里,“叔玄,我们明日再去吧,我们先回晋王府好不好”
    李承珺见她忍了许久终是绷不住了,哑然失笑,“先前回门时本就要来镇国侯府,只是突发意外而耽搁了,今日权当弥补了那日的遗憾吧。”
    “回门”宋幼清突然想起什么来,“那我们更应该先回晋王府了,哪有回门与娘家不打一声招呼的,礼也未备上,你空手去我家不合礼数啊。”
    李承珺没给她一点退路,“我早已命人备好了,就在后头的马车里。”
    他知晓宋幼清的脾气,她如今确是畏惧,可躲避不是好法子,如若当真将她带回晋王府去了,她明日还能寻着更好的由头推脱。
    宋幼清叹了口气,瘫坐在马车上不说话,伸头一刀也是缩头一刀,罢了,就这样吧。
    她深吸一口气,想让自己平静下来之时,忽而听闻马车外响起一道熟悉得已刻在骨子里的声音
    “幼幼清”
    宋幼清身子发颤,呼吸猛地一滞,眼泪就已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李承珺轻抚着她的眼角,“乖,我们到了。”
    “叔玄,你陪我。”
    宋幼清紧攥着的手已出卖了她的故作镇定,李承珺回握住,“好。”
    宋幼清一把将眼泪抹干净,缓缓掀开马车帷裳。
    马车外的人还是三年前的模样,可又似乎哪里不一样了,鬓间的银丝勾勒着眼角的褶皱,就连往日清明的目光都混沌了不少,沧桑的眉目里是道不尽的哀愁。
    宋幼清想唤她一声,可到了嘴边却怎么也张不开口。
    冯氏见着宋幼清的一刹那恍然一怔,眼中闪过一抹失落,她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身后。
    宋府的人陆陆续续跟了出来,见到马车中的人时皆是一愣。
    “夫人”宋民怀扶着冯氏,生怕她经不住打击而倒下。
    李承珺一并走了出来,见着宋府一家人微微颔首,“侯爷,夫人。”
    “晋王。”宋民怀向着马车内又瞧了瞧,可一直不见再有人出来,心便凉了半截,“王爷突然到访,不知”
    若不是李承珺一直握着她的手,宋幼清定是当场哭出来,父亲与母亲见着她如今这张面容,恐怕没有认出她来。
    冯氏忍了许久,终是忍不住了,她一把推开宋民怀,跌跌撞撞向着马车而去,她迫不及待掀开帷裳就往里探去。
    “夫人”宋民怀眉心一紧,见此情景,暗道不好,赶忙就上前去拉冯氏,“夫人,不可鲁莽。”
    这可是晋王的马车,她一介妇人怎可随随便便就去掀帷裳。
    冯氏恍若未闻,她不住地喃喃自语,“我的幼清呢,我的幼清呢,为何没回来不是说她回来了吗”
    一滴泪从宋幼清脸颊滑过,她再也绷不住,“娘我是阿清啊”
    “阿清”冯氏缓缓抬起头来看向宋幼清,满是不可置信,“阿清”
    冯氏久久回不过神来,这怎可能是她的幼清呢,她的幼清不是这般模样。
    宋幼清心中莫名起了悲凉,她这些年金戈铁马换来了什么
    不过是换了一张陌生的脸,一张连她的母亲与父亲都认不出的脸。
    宋民怀压着一口气望向李承珺,极为不安地试探。只见李承珺微微点头,应证了他心中的猜想。
    宋民怀眼睛泛红,偏过头去看向冯氏,“外头风大,都进府说话吧。”
    一路上没有人说话,只有宋静姝频频回头看向宋幼清。宋幼清不知说什么,而众人是不敢说,亦不敢问。
    他们哪里不想知道为何宋幼清的脸变了,又何尝不想知道她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幼清啊。”冯氏突然停下了脚步回头看向她,眼中不经意流露着一丝渴求,“你的院子娘已命人替你收拾着,若是不急着回去,就在就在家里住一日”
    “好”宋幼清刚应下,突然觉得不妥,看向李承珺。
    如今她先是李承珺的妻子,再是镇国侯嫡女,若是要留在家中,还得先问过李承珺才是。
    李承珺只一眼便知晓宋幼清在想什么,他心疼将她搂了搂,“我这几日些许有些忙,你在府里我也照顾不了你,不如就在这儿住几日,让母亲与妹妹陪你说说话,我夜里回来了再陪你。”
    宋幼清感激地点了点头。
    冯氏甚是欣慰,一脸满足,“饿了吧,我已命人准备了午膳,若是有什么想吃的,告诉娘娘让厨房备着。”
    宋幼清摇了摇头,“我不挑。”
    “好好”冯氏点着头转身向前走去。
    席间众人也不知是碍于李承珺的身份还是因宋幼清在场显得有些拘谨。
    宋幼清亦是,她盯着桌上的菜肴许久,可极少动作。
    宋民怀看了宋幼清几眼,难掩神色,“都是些家常小菜,晋王殿下不要嫌弃。”
    “不会。”李承珺说着便剔着鱼骨,又舀了一碗汤递给宋幼清,“来时不是说想吃家里的鱼吗这时又故作矜持了”
    宋幼清缓缓接过鱼汤,埋头喝了一口,或许没人瞧见,有一滴眼泪落在鱼汤里。
    宋幼清不敢探头,又不敢抹眼泪,只得又舀了一勺鱼汤,嗯似乎比方才那勺咸了一些
    余光中,一方帕子落了下来,好巧不巧落在她脚边。
    “夫人,我帕子掉了,可否”
    “我来捡。”宋幼清弯下身将帕子拾了起来,另一只手慌忙将眼角的泪痕擦去。
    这狗男人,该死的懂她知道她不好在众人面前擦拭眼泪,便给她寻了这么一个机会。
    宋幼清夹了一块酥肉放进李承珺碗中以作感激,“你多吃一些。”
    宋民怀见宋幼清丝毫没发觉用的是自己的筷子,正要说什么,却见李承珺低头笑了笑,夹起酥肉就咬了一口,“我也许久未在府里留膳,府里的菜肴也是想念的紧。”
    宋民怀看了看李承珺,又看了看宋幼清,欣慰地笑了笑,“若是晋王喜欢,就常就带幼清常来。”
    “好。”
    他怎能不喜,他往日来镇国侯府时都是只身一人,这是第一回带着宋幼清而来,如今身边坐着他爱的人,吃着她最爱的菜,岂不满足。
    冯氏时不时抬头看向她,终是小心翼翼问出口,“这些年你过得可好”
    宋幼清一顿,随之一笑,“挺好,这些年我一直在江南,那里风景宜人,是个住人的好去处。”
    “可是一人”
    “有一朋友陪着我。”
    冯氏松了口气,“那便好,那便好,不是一人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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