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要把人压死了。

    玉清叹了口气,“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你既读书,眼界也该放长远些,待来日有了功名,什么样的红粉佳人找不到”

    韩年泪流满面,后悔不迭,“我一时糊涂猖狂,如今吃了教训,以后绝不会再做此等有辱斯文的事。”

    他分明还比玉清大几岁,可却被训的一点儿脾气也没有。

    火盆里的霜花炭静静燃烧,没有半点烟呛气,热气一烘,旁边架子上洁白的水仙花越发香气扑鼻。

    玉清伸手弹了下柔嫩的花瓣,良久才道“这事儿虽压下了,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我若这么放过你,其他人或许明面上不说,天长日久的,难免心中起了龃龉。”

    韩年身体一僵,旋即大喜,“多谢姑娘只要能继续留在书院,韩年任凭姑娘差遣”

    玉清轻笑一声,脸颊上显出一点梨涡,“你如今只是白身,又身无长物,我能差遣你做什么”

    韩年愣了下,若有所思。

    玉清道“你在书院读书也有四年了吧”

    二十一岁的秀才,虽算不得太晚,但本朝也不少了。

    韩年面上一红,咬牙道“来年若不能中,韩年再无颜面出现在姑娘跟前”

    玉清满意的点点头,语重心长道“你是个聪明人,旁人倒罢了,只别叫你母亲失望。行了,去吧。”

    韩年浑身巨震,郑重行了一礼,“是。”

    他生父早逝,只留下寡母带着他和一对弟妹过活。因母亲没什么特长,家中三个嗷嗷待哺的孩子又离不开人,只好在家替人浆洗衣物,多年下来浑身骨头都坏了,一双手更是皴裂的犹如带血的老树皮。

    人生来就是不平等的。

    韩年和书院大部分寒门学子一样,幼年根本没有开蒙读书的机会,差不多都是十来岁上才勉强攒点余钱去私塾混着念书识字,起点比好人家的孩子晚了不知多少。

    可他们有一样好处能吃苦,知道拼了命的往上爬。

    韩年是其中最拼的一个,每月考核都没掉出过前三甲,所得奖金都一文不少的送回家中

    一直等韩年走出院子了,沉香才拿着册子从小花厅另一头进来,身后还跟着个抱花瓶的小丫头。

    “姑娘,您真要继续留着他啊”

    玉清见那花瓶里的腊梅花瓣娇嫩、枝干嶙峋,足有十分风骨,心下不由欢喜起来,也不答话,“摆在窗下小炕桌上,别离火太近,该烤坏了。”

    檀香亲自去摆花,又对沉香道“你又要多嘴,藿香呢”

    玉清身边三个大丫头,檀香沉稳细心,担任管家兼助理的职务沉香泼辣干练,主管人情往来和内外院人事调动;藿香活泼,管着玉清的衣裳首饰等吃穿用度。

    三人又各自带着个不等的小丫头,各司其职,把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操持的水泼不进。

    沉香先把冰凉的库房册子远远隔着火熏得暖烘烘的,这才递到玉清手上,闻言道“咱们这一走,谁知还会不会回来粗笨家具也就算了,藿香正带人清点姑娘的衣裳首饰并各色摆件装箱呢,又要分门造册,又要好生包裹,以免磕了碰了,没个天功夫哪里能成”

    这话一出,大家都再次意识到离别即将到来,忽然就不舍起来。

    玉清下意识摩挲着黑漆雕花的桌面,喃喃道“在这住了这么些年,突然要走”

    真是舍不得。

    当年就是在这座院子里,她和哥哥抱着被子一夜未眠,亲眼看着毛茸茸的小鸡钻出蛋壳。两个半大孩子激动地又蹦又跳,整宿不敢睡,生怕因为温度不够把小鸡冻死了。

    也是在这座院子里,兄妹俩将卖鸡赚回来的八十九个铜板数了一遍又一遍,好像在数着触手可及的美好生活,高兴得像一对傻子

    旧屋漏雨,偏齐州多雨,屋子里总少不了缺口的瓶瓶罐罐接雨水,重活一世的玉清也改不了怕鬼的心病,听着滴滴答答的声音吓得无法入睡,哥哥就将桌子拖过来做床,裹着被子陪她说话

    后来她操着前世养殖的老本行重回正轨,哥哥也中了秀才,旧院子也在陆续买下邻居的房子后不断修整、扩建,再不复从前的寒酸。

    日子真的一天比一天好,他们却要分离了。

    见玉清怔怔出神,眼睛也微微湿润了,檀香忙出言安慰道“好歹是回家团圆的,且辉州比这里繁华许多,姑娘乃知州千金,必然会越来越好的。”

    玉清嗤笑一声,没言语。

    什么知州千金,她这辈子活了十七年,直到半月前辉州来人才弄明白自己的身世原来竟是辉州知州玉之峰的嫡长女。

    哼,这知州千金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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