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净夕侧头往外瞥了一眼,想起早上他走时的样子他只拿了笔记本电脑和几份文件,哪里有什么伞。

    她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没有吧。”

    外面暴雨如注,密集浩大的雨声将她的思绪带得老远。

    这个时候他应该在溪城早上他离开病房前说过今天要回溪城开会。护工来的第一天她就跟他说过他不用再到医院,他听后仍是一切照旧,她也就不再浪费唇舌。

    陆慎析跟客户结束会谈时已近黄昏,夕阳在暗蓝色的天幕缓缓下沉。

    车子启动,司机从前面回过头问“先生,是送你回家吗”

    陆慎析靠坐在后座皮椅上,“送我去机场。”

    “是。”

    城市的路灯开始依次亮起,在他脸上勾勒出明与暗,陆慎析视线滑向远处华灯初上的大厦,神思有些恍惚。

    她是铁了心要对他跟她之间的事情进行冷处理。

    她在病房里跟中介打电话并不避讳他的存在,那些对话无不提醒着他她的去意坚决。

    都说失去过才会更明白得到的喜悦。可是陆慎析从未体会过那种感觉。

    面对她,陆慎析甚至不敢轻易赌,害怕稍有差错就会激怒她。

    吃完饭段净夕重新开了电视机,好几个台的新闻都在报道这场突如其来的强降雨。由于雨势太大,机场不得不取消多个航班;机场高速出了一场追尾事故,整条高速上堵了很多车

    她拿遥控器换了几个台,都是诸如此类的新闻。

    看护的工作时间持续到晚上八点,到点后像往常一样向她道别“段小姐,如果没有别的事的话,我就回去了。”

    段净夕压下思绪点点头“你回去吧。”

    明天她就要出院了。看护走后,她用手机给中介回复邮件,从邮箱退出时电视台还在播晚间新闻,滨西电视台的主播在报道大雨的最新消息,比傍晚多了几则强降雨带来的事故新闻。

    连绵的雨水在玻璃上汇成一条银色水柱,空气湿漉漉的,停在医院楼下的轿车在雨中发出一阵阵急促的鸣叫,尖锐的鸣声穿过雨帘远远地传了开去。

    陆慎析风尘仆仆地赶到医院时已是夜晚,整个住院部的走廊静悄悄的。

    推开病房的门时就看到她站在床边,双手艰难地撑在床沿,医院的病服穿在她身上空空荡荡的。

    她很抗拒他人的接触,护工来后也只允许护工把她搀扶到浴室,洗脸擦身都是独自一人在浴室内完成,如果不是担心伤口裂开,只怕连护工的搀扶也会一并拒绝。

    陆慎析连忙掩上门走过去,“怎么下床了谭护士走了”

    她抬手推开他,声音突兀地在病房里响起“别碰我。”

    陆慎析一时无暇探究她突如其来的怒火从何而来,仍是伸臂去环她的肩,“我先扶你回床上。”

    她急躁地挣出他的手臂形成的包围,音量难以克制地拔高“说了别碰我”

    他只怔了怔就继续手上的动作,力度迁就着她,“先回床上。”

    她双脚定在原地,伸手挡于身前,忽地冷静下来,“我说过不想欠你人情。”

    “你说反了,如果硬要说人情,由始至终都是我欠你人情,你就当作我在还人情。”

    她不明白他口中的“欠她人情”从何而来,顺势接道“你想还人情是不是那很简单,请你走吧。”

    他的手僵在半空,唇边浮现一丝凉薄的笑,眸光深处浮动着黯然,“我就那么让你心烦,让你恨不得抹掉我的存在”

    不等她回答,他就继续说下去,声音隐隐带着几分苍凉,“也是,你宁可开那么远的车去青岸路现场,也不愿意对着我,更别说多看我一眼了。”

    段净夕本可以用一句冷冰冰的话回应,然而话到了喉咙却说不出来,只是怔怔地回望他。

    窗外陡地划过一道闪电,将室内照亮,男人的头发和西服上都沾了一层细细的雨水,在灯光下闪耀着点点晶莹的光芒。

    他转过身背对她,垂于身侧的手握成拳头,沉郁的话语一句一句地割开黑夜“我多希望那时有别的选择,那样也不至于现在完全找不到理由站在你面前。不管现在我做什么,你都不会在乎。”

    她立在床头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无端地感到一阵心酸。

    耳边还回荡着他的话,每一个句子都犹如锋利的刀刃插入她的心口,一下下直抵深处。

    他见她不说话,敛去所有情绪走到门口,手握在门把上,平稳地开口“如果你现在不想见到我,我先出去。我就在外面,有什么事就喊一声。”

    又一道闪电撕开了天边,映亮了雨夜的天空,在炫目光亮的映衬下,男人高大挺拔的背影似乎凝结住了,看起来尤为形单影只。

    她的脑中挥之不去只记得他眼中的哀伤,还没来得及思考,身体已经先于大脑做出反应,手没抓稳反而牵动到伤口,一阵痛楚从后背沿着脊柱传遍全身,双脚一麻就滑倒在地。

    陆慎析抢上前一把将她揽住,自责不已“对不起,是我不好是不是弄到伤口了”

    她猛地惊醒,垂头推开他,只有声调泄露了一丝脆弱“走开。”

    然而这次他没有再退让,不顾她的挣扎将她拥在怀里“走开然后让你再摔一次吗我说过,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会再放开你。”

    她双手去顶开他,然而结果都只是徒劳,他纹丝不动。

    力量的悬殊早已预示了这场较量的结果。

    她痛恨这样弱势的自己,什么也做不了,连抵抗都显得无力。

    隐忍多日不发的情绪像是被打开了一个缺口,所有的不甘霎时间尽数涌上来,一波一波地将她淹没。

    陆慎析一手抱着她,一手轻轻按在她脑后,炽热的呼吸喷在她耳侧“不要再推开我,好吗”

    她没有言语,只是揪住他的衣襟,如同溺水的人终于抓住了救生的浮木,指关节都微微泛白。

    他的衣服上沾了一点雨水的清凉味道,怀抱却很温暖。她害怕这样的温暖,生怕自己会沉溺其中。

    二十多年的生活早已给了她冰冷的教训。所有的温暖都是短暂的,即便得到了,也终究会失去。越是在意,失去的时候就会越痛苦。

    然而谁也无法预知生命的曲线是否会突然中断。

    过了许久,她才张开嘴,语声中夹着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哽咽“我累。”

    窗外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雨点不断地敲打着窗户的玻璃,像是一首永不停歇的乐曲。

    低得几不可闻的两个字,然而陆慎析在纷杂的雨声中听得格外分明。

    眼前像是绽开了五彩缤纷的泡沫,他想用力抓在手中,却又害怕下一秒触手可及的幸福就会凭空消失。

    连日的阴霾过后终于迎来了曙光。

    他挪移姿势收紧双手,低头在她发丝上轻轻吻了吻,嗓音也有些沙哑,“嗯,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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